《晚安故事deepseek共创》机器畅想

17、凝视的回旋

　　王朝的末年，日头依旧升起。街市上，小贩守着货担，妇人提着篮筐，算命先生摇着铜铃。人们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转，并未因那台突兀出现的摄像机而停下脚步。只有当那个金发碧眼的摄影师扛着笨重的机器，试图凑近时，他们才会像水底的鱼被石子惊扰般，猛地一僵，流露出本能的震惊与怯怯。他们垂下眼，加快步子，或是不自觉地背过身去。那黑洞洞的镜头，就这样沉默地跟随着他们的日常生活，记录下挑水、叫卖、发呆的瞬间，将一种全然陌生的审视，嵌入了这片古老土地的肌理。

　　战争的铁蹄碾过，将旧王朝的沉渣与侵略者的炮火一同扫进历史的废墟。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挺直了脊梁，用自己的双手，在满目疮痍中建立了一个属于人民自己的国家。几十年风雨兼程，外有封锁打压，内有艰难探索，但人民团结一心，硬是蹚出了一条自己的路，让曾经被当做奴隶的人民终于能挺直腰杆吃饱穿暖，脸上有了安定自信的神彩。

　　当杨明以A国公民的身份踏上B国的土地时，他手中手机的购买力，让他体验到了某种优越感。B国仍维持着类似封建社会的传统结构，发展迟缓，但人民安居乐俗。街上的孩子们照样嬉笑打闹，他们脸蛋红润，身体健康，显然并非食不果腹。只是他们的娱乐可能是在泥地里追逐，家长也无暇时时看管。

　　他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了几个在空地上玩瓦片的男孩。孩子们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游戏的动作慢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发亮的小方块，带着和百年前他们的A国先人类似的、混杂着好奇与怯生的神情。语言不通，那小小的镜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杨明觉得这些孩子憨态可掬，便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包装精美的A国糖果。孩子们犹豫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趁着他们被甜味吸引，杨明的手便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捏捏那个小一点男孩肉嘟嘟的脸蛋。孩子们有些困惑，却也只是愣愣地站着。

　　他将这些视频配上“B国乡村萌娃”的标题发到网上，收获了不少点赞。一次，他看到一对并排站着的兄弟，哥哥约莫七八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弟弟则套着一件明显过长的、盖过膝盖的T恤。杨明觉得这长T恤很有趣，便走上前，先是顺手掀起了弟弟的衣角，想看看下面有没有穿裤子。弟弟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身体一僵，愣在原地，幸好里面穿着短裤。接着，杨明又转向旁边紧张地盯着他的哥哥，玩笑般地一把将他的T恤整个掀到了胸口之上，男孩整个瘦削的、因突然暴露在空气中而微微起栗的肚子都露了出来。

　　“哇——！”
　　哥哥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巨大的羞辱感和惊吓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而悲切，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仰着头，张开嘴，让委屈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弟弟被哥哥突如其来的崩溃彻底吓住了，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仿佛停止。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有几扇窗户后面，出现了默默注视的成年人的身影。

　　杨明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手机都差点没拿稳。那响亮的哭声像一记耳光，扇醒了他沉浸于“猎奇”的迷梦。他感到脸颊发烫，在一片无声的注视与有声的痛哭中，仓促地收起了手机。

　　历史的车轮在无声中转动。百年前，被西洋摄影师镜头默默跟随、在日常生活里流露出怯怯目光的，是杨明的先辈。而今天，举起手机，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优越感去介入、去摆弄另一个文化语境下的日常，并最终用一声无法控制的痛哭照见自身粗鲁的，却换成了他们的后代。那镜头之下的权力与凝视，在这响彻街巷的哭声中，完成了一次辛辣而完整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