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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进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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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下车吧。”单婆子躬身垂目,站在一架青布门帘的马车边。
苏音一路北上。
过江后,蔡郎君和菊香主仆皆换了朴素的衣衫。
自己之前的服饰也被告知不能再穿。
苏音换上寻常人家女娘的服饰,因此心中欢喜了好几日。
下了船换了马车,也不同之前奢华,只是赁了寻常马车。
苏音一路忐忑。
蔡郎君看都没再看她一眼,仿佛并不存在。
苏音已有猜测,不免感慨,又有一种,心终于落了实处的感觉,反倒不再惶恐。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处不大的庄园,四周青山环绕,不远处有村庄。
庄园大门口站着个婆子,打扮虽素净,眼睛却是滴溜溜地乱转,仿佛早已把她看个通透。
苏音心想:难道这里便是蔡郎君的家?
蔡郎君并没跟着一起,显然不是,向婆子福了一礼。
婆子微微蹲了一下,算是还礼。
看见随后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人,面上堆起笑:“菊香姑娘许久未见。这江南的水土是养人,姑娘的气色愈发红润,脸蛋也更水灵了。”
菊香朝婆子虚福一礼:“单妈妈近来可好。都是跟随伺候的,为主子分忧,这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么还能气色好。”
单妈妈佯装打嘴,笑得一脸皱纹:“瞧我这嘴,夸姑娘都不会夸了。随主子出门,风餐露宿的定是辛苦,说的是姑娘天生丽质。”
张老头也不理两个女人打什么机锋,将马车上的包袱拽出来,问站在一旁的苏音:“姑娘看看可还有别的行李?”
说着就要抱起包袱最上面的一个小箱子,苏音先一步将箱子抱在怀里:“这个不必劳烦老伯。我这几个包袱不轻,辛苦老伯帮忙,轻便的我自己拿。”
张老头抬头见郎君的婢女正一脸不悦地盯着他。
讪讪地收回手,转向一旁大箱子:“都是为郎君办事,说什么辛苦。”
张老头抱着箱子往里走去。
菊香朝单婆子冷了脸:“妈妈管好你这表兄。姑娘乃是郎君花了大价钱赎回来的,将来有大用处,破了个油皮郎君都不会答应。”
也不待单婆子回话,转而向苏音,仍带着疏离高傲:“姑娘切莫担心,这老头儿是守门的,日常进不得后院,金银细软姑娘仔细保管,若有人不敬,只管差人告知郎君。”
苏音:“多谢菊香姐姐。”
单婆子见菊香发作了一通,心中撇嘴,脸上却挂着笑:“菊香姑娘多虑了,那老头子惯是个憨的,刚才是忙乱了些。我敲打他,郎君的庄子,哪敢手脚不干净,早叫打出去了。”
张老头送了一趟行李,再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菊香姑娘,小老儿粗手笨脚,恐怕伤了姑娘的细软,剩下这些轻的,叫燕儿和雀儿帮着搬进去。”
单婆子见两个小丫抱着东西,扫了一眼苏音抱着的箱子,起身指挥着两人往里送东西:“搬去东跨院,朝南的那间。”
菊香不再理会单婆子,转身安抚苏音:“姑娘暂且去收拾,过几日郎君安排好了,再来接姑娘。”
苏音向菊香福了福:“这一路上多谢菊香姐姐照拂。”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塞给菊香。
菊香握在手中分量不轻,见单婆子又回转,顺手套在自己手腕上握住苏音的手:“姑娘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和单妈妈说,单妈妈做不到的,回了我,我去禀告郎君。”
单婆子脸上挂着笑,心中盘算:这姐儿若说气度确实有些书卷气,若论容貌却只算个小家碧玉,什么来头?菊香和□□事都说是重金寻来的美人儿。需得交代张老头,这几日仔细着些,莫要再往后院跑。
送走菊香,单婆子领着苏音进了东院:“咱们园子原本是郎君名下一处小庄子,也没什么名字,只有东西两院。
两院中间是花园子,后院的一处菜园子,姑娘皆去得;只一样,不能去前院,自然也不能出园子。
也不怕姑娘知道,这两院住的都是郎君从各处寻来的美人,还有五人皆是清倌人。
白天或弹琴、唱曲或打牌消遣…
自己个儿擅长什么才艺要练习的有乐器房,舞房。
姐妹儿熟识了互相串个门子聊天,皆是不管的。
一日三餐在饭堂用饭,没有零嘴,想吃什么可与老婆子说,我安排人去买。
若姑娘缺什么也和老婆子言语一声,咱们上边有□□事,□□事不能做主,自去回了郎君。
夜晚有护院巡视,为免冲撞了姑娘,晚间尽量在自己屋里…”
这一长串说下来,单婆子扭脸去看苏音:“姑娘可还有什么不懂要问?”
苏音面无表情,木然地摇摇头,原来自己,从狼窝入了虎口。
想起临别陈曦说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收拾心情,脸上又挂上笑:“妈妈介绍得很是详细,我没什么要问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这个命么。”
说着声气又低了下去。
单妈妈原是私妓出身。
年岁大了养了几个孤女,用心调教,也算小有名气。
这才被□□事选中管理这处庄子,至于从来没露面的郎君,她并不知道是谁家子弟。
在这行摸爬滚打多年,她最懂得的就是不要打听太多。
见惯了各地美人,这个姐儿气度与通达确是不多见,语气缓和了几分:“姑娘既到了此处,便放宽心。来处莫问,归处确是极好的。咱们这园子里的姑娘大多进了贵人的府邸。
只要进去,什么身份,单凭姑娘自己的本事。是以,姑娘大可不必过分忧心。”
苏音听单妈妈如此说,眉目舒展了几分,从另外一只手上又褪出一只银镯子握住单妈妈的手顺势戴了上去:“竟有这样的造化!多谢妈妈开解,小小心意,还望妈妈莫嫌弃。以后还指望妈妈多多提点,若真如妈妈说的那般,定忘不了妈妈的好意。”
单妈妈手腕上一沉,低头看了一眼,不轻不重,这姐儿会办事,特别是后半句,想来不会短了她的好处。
陈曦晃晃悠悠坐了几天的马车,就算站在地上,仍然感觉是在车上晃荡。
过了江,为照顾吴璘的伤,一行人走得十分缓慢。
陈曦仍旧觉得头晕晕的,吴璟号了脉,并没什么问题,该是晕车。
这天,秋红玉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高大城门:“我们到汴京了。”
陈曦顺着视线落在缓慢拉近的城门上:并不十分高大,车行渐近,与自己想象的崭新整齐不同,墙砖有些斑驳,却给人厚重之感。
车队汇入车流,进城后在路边停下。
李德祥走过来和秋红玉说:“是简王府的人来接世子,我们等等。”
陈曦对简王世子并没有印象,一路上都没碰过面,李家父子前去应酬。
曾纬带着两人过来,陈曦有些印象,一个是曾家大舅的长子,已经成婚;另外一个是曾二舅的二子,和陈曦差不多大。
曾五舅:“秋姐姐,家中也知晓你们来京。母亲想见见晨曦居士。休整几日,我再下拜帖。”
秋红玉淡淡的。
曦娘记忆恢复之后,她仔细问过,婉婉共回过三次京城,但是一次都没有回去曾家。
既是亲生女儿,曾家老夫人,如何舍得女儿受此苦楚。曾家不知道曦娘的身世,曾老夫人怎会不知。
对于曾家,她并无太多好感,只是嗯了一声:“多谢几位郎君援手,改日上门致谢。”
曾纬见秋红玉一路上都很疏离,也觉得惭愧,朝晨曦点点头:“我先走了。”
晨曦颔首:“多谢几位郎君。”
曾大郎与曾二郎还礼,三人掉转马头。
曾大郎曾悯,比曾纬大两岁:“五叔,她真的只是三姑母的徒弟吗?”怎么和三姑母长得这般像,也很像曾家人。
曾纬:“不知。”对曾憕:“你先去书院销假。我与你大兄先回官署。”
吴璟与吴家来接应的人碰面也来辞行:“秋姨母,我们也先走。”
吴璘恢复得很好,只是还不能随意活动,秋红玉点点头:“明日我带曦娘,上门致谢。”
李佑安撩开车帘朝前方看去,进了城这颗心终于落下,此时城门口传来几声惊呼。
竟是叫他的,李佑安心下一慌,忙捂住胸口的东西,见跑近前的人松了口气。
是一同南下的随从陈超和严广智。
朝护卫他的两个兵士道:“接应我的人来了。”
李佑安被种浩安排与李家同行,并没交代其身份,是以一路上并无交集。
李佑安朝李德祥与娄文也点头致意,车离开了车队。
严广智赶车,陈超钻进车厢。
李佑安:“先回官署。”
车行到僻静地方,李佑安开口询问:“你二人如何脱身?”
陈超:“我二人并未受到为难,端公离开后,驿馆又被围了两日,我嚷着要回京报与上峰,知州并不敢阻拦,一路上名为护送实则是监视,几日前到了京城,监视的人早撤回去了。”
李佑安:“可报与中丞。”
陈超:“报了,这几日中丞都在官署。”
王安中坐在桌后,翻看着李佑安呈上来的证据,腾地站起身。
范宗尹等在承天门内北廊大街,已经五天。
几人皆通过补试进入太学外舍,租赁好房屋。便按照和曾主簿的约定来皇城司外等候。
曾纬骑马赶到,亲从官迎上来:“曾主簿回来了。”
曾纬把马匹交给亲从官:“可有个岳州学子在此等候?”
亲从官:“有,已在仪门内阁子等了五日。”
“今日哪位公事在?”
“梁公事。”
范宗尹迎出来,曾纬示意:“跟我去见梁公事。”
范宗尹打听了消息,皇城司共有十位勾当皇城司公事,皆出自内宫,是皇帝亲信。
梁从政四十上下,虽为内官,并无阴柔之气,翻看着手中的东西,抬头看向曾纬。
曾纬:“此事兹事体大,前皇城司逻卒卫骋亲历此事,下官不敢越权。”
梁从政看向一旁仍旧跪着的年轻学子:范宗尹,太学生。最近一期考核入籍,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外舍:“你顾虑岳州官场上下勾结?”
这个自然不确定,范宗尹如实答:“周世安考任将到。”敲登闻鼓到检院再到御史台,时间太长了,且周世安敢在岳州如此肆无忌惮,朝中定然有人庇护,是以必须走捷径。
梁从政不以为意,皇城司做事不必看御史台脸色。
展开卫骋的信,信中将事件经过简略叙述,收起信,梁从政对范宗尹:“这份证据,我会着人查证,若果真属实,将移交刑部复核,之后便会呈到御前。”
范宗尹手有些颤抖,跪在地上头触地:“谢梁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