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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循循善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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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哥进城卖鱼回来,驴车停在院子里头,手上拎着几贴油纸包好的药,唤他女人,“阿娇,快去给公子煎药。”
李大嫂忙将一双湿手在布裙上擦擦,接过药进屋找药铫子煎上,不想拆开油纸,里面包着的不是药材,竟是白花花五包银锭,拢共一百多两。
“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柱爹,你过来瞧瞧,可是拿错人家东西了?”
陈雪游听见屋里乱着,伸直了脖子瞧着门口,隐隐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不一会儿果见李大嫂匆匆跑来告诉她:“周娘子,你家郎君不见了。”
她微微怔住。
这屋子就那么点大,他那么个大活人怎生就不见了踪影,她们一直在院子里头待着,也没见他出来走动过。
直到随那嫂子进屋来,她才晓得那人是从房顶走的,人走得很快,很突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苦笑不已。
天光兜头泻下,冷风灌进脖子里,肩胛骨隐隐作痛。
陈雪游现在一点儿也不生气,看见那空着的床,她只是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她居然被人抛下了。
其实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他们这些大人物干大事的,哪顾得上她呢?小角色只要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只是,她又觉得,他们好歹也共过患难,算了,反正她也没想着他好过,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仇?果然还是该灭口的。
但他若真的发现自己有杀意,不该当场解决她么?
她抓耳挠腮,眉头皱起,心想这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李大嫂见她如此,以为是为着郎君抛下自己而烦忧,于是安慰道:“周娘子,你莫伤心,许是你家郎君有急事,怕牵连到你,这样,这银子你拿着,不如回家去看看,兴许他在家中等着你呢。”
“这怎么行?这是我家郎君相赠之物,若我拿去,他必定见怪,您还是收着,何况这房顶窟窿也要钱补呢。只是可否劳烦李大哥,再送我进一趟城里,我好再去寻我夫君。”
是啊,这么大个窟窿,得废不少瓦片泥料吧。
她仰头看去,这么大个窟窿,他行动不便,一定是有人把他带走的,怪不得药材都变成了银子,想来药铺也是靖卫司的一处联络点。
陈雪游低下头,抱着膝盖,看着泥路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车辙,心里盘算着回去可怎样说呢?村子在身后渐行渐远,拉车的驴子疾步驶入树林,寒鸦四起,飞向沉沉暮色。
鸦影蔽空,那双秋水眸子里,黑天黑地,夜色降临。
后门上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陈雪游拿着银子塞给门上小厮叫南哥的,她回来之事,让他莫要声张。
瑞云正在漪兰阁愁眉不展,晚饭都不曾吃,忽听见院门响,看到是她回来,真是女又生气又好笑,“哎哟我的青萍姑娘,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说来话长。”陈雪游比较担心的是,自己一天一夜未归,有没有让孙姨娘那边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怪罪下来,因急问道:“我没回来,府里没报官吧?”
瑞云拉着她的手,欢天喜地地往上房走。
“没有,姨娘叫我偷偷去报官说是府里走丢了丫头,就怕拐子拐了,只叫暗暗查房缉拿,府里人问起,我们也只说你是去舅母家探亲,过两日才回的。你放心,连王嬷嬷我都没告诉,要让那老货知道,可不吵着所有人都知道了。”
陈雪游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
推门进来,柳姨娘在灯下看郑霜华缝衣裳,柔软的绸缎面料,织金镂彩,一看便知是做给四少爷郑砚池的。
“姨娘。”
柳姨娘蓦地抬头,先是一喜,继而嗔恼:“我前儿怎么说的,叫你们天黑前早些回来,青萍,你怎么一天一夜未归,你去哪儿了?”
陈雪游跪禀道:“姨娘恕罪,奴婢是去打听妹子消息,在外面耽搁了些时候。”
柳姨娘皱眉,叫她起来,“还真要罚你什么吗?好好回话便是,怎么动不动就跪起来。”
瑞云笑将她扶起,“就是,跪下做什么。”
“青萍姐姐还有个妹子么?”郑霜华忽然开口问道。
“是呢,我有个二妹叫玉芙。”
瑞云接口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陈雪游佯装皱眉叹息:“可惜我妹子,被卖去了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柳姨娘面色微怔,蛾眉深蹙。
“什么地方?”
郑霜华还要追问,被柳琴心喝止:“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什么。”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绮罗堆里长出来的,被家人如珠如宝地呵护着,她的父母恩爱不疑,连妾室都不曾有,后来,千金小姐流落风尘。
柳琴心凤眸微凝,“青萍,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是。”
次日早,陈雪游立在廊下修剪花枝,忽见门边有个小小的人影探头探脑的,“四爷?”
郑砚池听见叫他,极是尴尬地走了出来,随后踱步至她跟前,“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回爷的话,奴婢名叫青萍。”
“好,”少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青萍,我问你,新衣裳做了没有?”
她一愣,“奴婢不知是谁要穿新衣裳。”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道:“是我的威风凛凛神武大将军。”
“什么?奴婢没听清。”
“是小爷的威风凛凛神武大将军!”郑砚池大声道。
“哦,原来是威风凛凛神武大将军呀。”陈雪游笑嘻嘻的,目光狡黠顽皮。
郑砚池涨得满面通红,“笑什么,你只说做是没做!”
她颔首微笑道:“做是做了,只是……”
做是做了的,只是要拿到大将军的新皮肤,可没那么简单。
陈雪游设计了一套规则,要获得新皮肤必须解锁一个任务,才能让他体会到新衣裳得来不易,因而倍加珍惜,也会由此对姨娘产生崇敬之情。
郑砚池在明间坐着,瑞云斟茶,陈雪游放点心碟子,那玲珑瓷青花碟子里的是刚炸的荷花酥,比起大厨房做的口感更酥脆,馅料更香甜细腻。
郑四顺手捏块酥放嘴里,只见三姐姐郑霜华走进屋来,“四弟,你来了。”
“三姐姐。”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前阵子闹得那么凶。
陈雪游紧随在后,手上捧着一块明黄绸缎,放在红木小几上,揭开缎面,里面裹着金光灿灿的将军铠甲。
郑砚池倏地站起身,眼睛都看直了。
她眯着眼笑道:“这套战甲名为‘黄沙百战穿金甲’,全天下只此一件。”
“快给我!”
郑霜华亦忍不住笑道:“四弟莫急,要得此甲必须先回答姐姐一个问题。”
“你问!”
“在《郑伯克段于鄢》一文中,庄公是如何对付他弟弟共叔段的?”
“这书我没读过。”
他于读书一道,和他二哥郑砚龙一样,都不是那块料。
“无妨,书我这里有,四弟何时读得明白了再来找我。”
陈雪游随即从甲衣下面抽出一册《左传》递给郑砚池,“听说二爷也想要这套甲衣,要是池哥儿读不懂,咱们不如还是请教二爷?”
郑霜华附和道:“也是,二哥好歹长我们几岁,他昨日还问我要这甲衣呢。”
郑砚池劈手夺过那册书,怒道:“不行,你们不许找他!这甲衣可是小爷先看上的。”
“三姑娘,你决定吧。”
郑三眉头微皱,“那四弟可得抓紧,明天申时初刻前,若是你没答出来,我只得去找二哥了。”
“好!申时就申时!”
郑砚池抱着书如箭一般飞跑出去,生怕浪费半分光阴,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毕竟这位爷在学里,是以不务学业,混玩胡闹出了名的。
陈雪游和郑霜华对视一眼,皆笑起来。
却见瑞云手里拿着封大红的帖子走进来,“姑娘大喜。”
郑霜华愣住,“什么大喜?”
瑞云把帖子递过来,“是燕王府的请帖,连姑娘都有份呢,这回出门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陈雪游上前来看贴,看见请帖主人名字,登时愣住。
原来,燕王府所植百株名贵木樨花开,昌乐郡主便下帖请京中各位小姐、公子来府中赏花、吃酒。
郡主的帖子,那是断不能回绝的。
郑霜华笑道:“萍姐姐陪我去吧。”
这昌乐郡主和原身关系复杂,她若去了,这位郡主会不会为难自己呢?
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看还是瑞云姐姐去的好,我年纪小,不惯应付大场面的。”
瑞云宽慰她道:“怕什么,又不叫你去办事,只是陪着姑娘而已,何况郡主那等宽厚的人,不会为难人的,你且放心。再说那燕王府奢华富贵,多少丫头想去还没资格去呢。”
陈雪游听着咋舌不已,“这么好个见世面的机会,还是瑞云去的好,我胆子小,怕吓着。”
瑞云只好答应。
可商量得好好的,到那日临出门时,柳姨娘忽然改了主意:“我仔细一想,还是你们两个丫头一块儿去更妥当。”
瑞云脾气爆,青萍有头脑,如此她也能更放心些。
陈雪游如遭雷劈,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那可是昌乐郡主。
人人都道郡主宽厚仁慈,但只有她知道,郡主杀人不见血,天生一副恶毒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