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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抛砖引玉·沈武伏法 ...

  •   不出三日,县衙便以“戕害人命,罪证确凿”为由,迅速将萧参军判处斩刑,呈文上报,只待秋后处决。消息传出,全城哗然。这一切快得异乎寻常,也有人暗中唏嘘,为萧参军暗报不平。
      沈府君起初心中尚存一丝隐忧,生怕这案子横生枝节。但眼见萧参军认罪画押,案卷已成铁律,再听县衙暗探回报,道是萧参军确已收押在监,并无异动,他那份担忧便烟消云散,转而化作满心自得,对沈武的那份倚重与宠信,较之以往,更是显露无遗。
      县衙二堂,茶烟袅袅中,九襄的眸光穿过窗棂,落在虚空某处:“且让他们再得意片刻。”
      (冯宝莲OS:有了沈府君的褒奖,沈武便更将那柄匕首视作光荣的勋章,而非夺命的罪证。)
      不过半月光景,那桩轰动全县的命案,便如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再无人提起。全县百姓的心思,早已被另一桩盛事牵动——中元节近在眼前,县尊大人已发下话来,届时要在城隍庙前与民同乐,由县尊亲自设下一场□□游戏,凡参与者皆有所赏。
      此讯一出,如春风拂过原野,瞬间点燃了整座县城的热情。茶坊酒肆、街头巷尾,人人交头接耳,都是对县衙游戏的猜测与憧憬。

      中元节转眼便至,月色混着人间香火,将城隍庙前广场照得通明,人声鼎沸,有拄杖的老人被儿孙搀扶着引颈翘首,有年轻的夫妇抱着骑在肩头的孩童指指点点,更有许多青年男女三五成群,挤在人群里兴奋地张望。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广场中央搭建的戏台:县衙此番竟别出心裁,设下了“飞兵夺彩”之戏。
      台子正中,赫然立着一面奇特的大镖盘:径约五尺,乃是用浸透的青灰色胶泥层层塑成,质地紧实而微黏。月光灯影下,泥面泛着湿漉漉的幽光,盘面上依方位刻着“福”、“财”、“禄”、“寿”、“喜”五个朱砂大字,而正中心那一点尤为夺目的鲜红靶心,则是一个古朴的“圆”字,既指镖靶之形,更暗合中元祭祖、祈求家室团圆、功德圆满之意。
      主事官朗声宣告规则,声震全场:“无论刀、匕、短剑,皆可作镖!飞中何字,便得相应彩头;若中靶心——赏一个银锭!”
      话音未落,满场沸腾。只见那泥盘之前,各类奇门短刃破空而去,“夺夺”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奋力掷出贴身柳叶刀,刀身深深楔入“财”字区,引得一片喝彩;也有人力道不足,短剑斜斜插在泥盘外缘,徒留惋惜。
      那沈武早已听闻此事,自是不会放过机会。他抱着双臂立在人群前列,一双鹰眼冷冷扫过场中,将众人的尝试与败绩尽收眼底。眼见几个莽汉接连上前,不是力道不济刃尖半途坠地,便是准头有失堪堪擦过泥盘,他鼻腔里便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嗤,侧头对身旁低语,声线里浸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废物。这般眼力,也配来献丑。”
      他抚向怀中匕首柄的手微微发热,一股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显摆身手的欲望,已如野火般烧灼着他。而他身边几个惯会逢迎的随从率先哄闹起来。
      “沈大,露一手给这帮乡巴佬开开眼!”
      “就是!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刃!”
      正当此时,一位精悍的猎户上前,手起刀落,短刃“夺”地一声,不偏不倚,正中鲜红靶心!
      “好!”
      满场喝彩如雷动,主事官当即验看,并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亲手赏予猎户。那银光在月色灯火下格外刺眼。
      沈武的眼神骤然缩紧,一直按捺的躁动再难抑制。恰见衙役撤下那布满创痕的旧靶,换上了一面全新的泥盘。那正中的红心,在火光下仿佛带着挑衅般的诱惑。
      他终是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一丝势在必得的弧度,分开身前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向场中。
      孰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分毫不差地落入县衙捕役等人的眼中。网已悄然收紧,只待他振臂一挥,便是请君入瓮之时。
      (冯宝莲OS:瞧他这模样,已然将自己与这些“庸人”割席。旁人的得失助长了他“唯我独尊”的错觉。)
      人群中几个事先安排好的“托儿”见他走入场中,立即附和追捧,沈武最后一点顾虑烟消云散,右手稳稳握住那柄贴身珍藏的匕首。
      (冯宝莲OS:虚荣果然是最好利用的弱点。此刻他满心只想成为全场焦点,哪里还记得这匕首可见不得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手腕轻抖,一道寒光破空而去——“夺”!
      匕首不偏不倚,深深扎进泥盘正中央的朱砂红心。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喝彩。沈武负手而立,唇角扬起胜利者的弧度,在一片艳羡目光中迈步上台。
      突然,王捕役一个箭步跃上高台,拔出匕首朗声道:“诸位请看!”只见他将沾着泥痕的刃口与怀中伤口图样当空比对:“分毫不差!”
      他声震四野,“此刃便是杀害小翠的凶器!”
      数名衙役应声扑上,将还在错愕中的沈武当庭拿下。吴县令当即惊堂木一拍,就在这城隍庙前设下公堂。
      陈铁匠第一个被喊上前,他将那张图纸高高举起:“青天大老爷明鉴!这图样是沈武半年前亲手交给小人的,他还特意叮嘱要在血槽深处多刻一道回钩,说是放血更快……”
      “狗东西!”沈武目眦欲裂,挣扎着要扑过去,被两旁衙役死死按住,“分明是你这刁匠构陷我!”
      “哼!带那花楼的老鸨!”吴县令冷哼一声。
      那老鸨被带上堂时,双腿抖得如同风中筛糠,声音发颤:“确、确是沈武来寻小翠,让她勾引萧参军,还找民妇买了‘百日醉’,哪晓得他心狠手辣,竟将小翠一起杀害…”话未说完,就被沈武一声怒喝打断:“贱婢安敢血口喷人!”
      “民妇不敢隐瞒…句句属实,民妇这还有购买‘百日醉’者的名单。”老鸨忙从怀中掏出名单呈上。
      吴县令接过名单略一扫视,随即重重拍下惊堂木:
      “沈武!人证物证具在!案犯沈武!购买禁药、杀害小翠、构陷参军,三罪并罚,罪证确凿!本官好言相问,是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你竟敢在此搪塞狡辩?!”
      沈武却始终不肯认罪,口中依旧不停咒骂县衙设计害他。
      吴县令冷笑一声:
      “哼,看来不上大刑,你是不知道王法如炉!既然你嘴硬,那本官就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衙门的刑具硬!”
      言罢,他猛地一挥袖,对左右衙役厉声喝道:
      “来人!将这名刁犯给我拖回大牢,大刑伺候!”
      沈武闻言暴起,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萧参军真是被冤枉的!”
      “我早说了,他曾协助小菩萨营救邪寺中少女,怎么可能会杀人!”
      “这沈武天生就是一副歹毒心肠!准是他杀得人!”
      “原来今夜县尊唱的是这样一出除恶霸的大戏啊!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张青天”,霎时间,“张青天”的呼声响彻城隍庙上空。那些个被沈武欺压的百姓红了眼眶,振臂高呼:“苍天有眼!这恶霸终于伏法了!”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沈武被衙役押往大牢。

      沈武伏法,但九襄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她心念道:小翠这笔血债,今日算是替她讨了!我虽从未见过小翠,更知她是那风尘中人,但无论贵贱,皆是一条性命,小翠或许卑微,或许在许多人眼中轻如尘芥,但她不该被如此残害,最终连死都成为他人棋局中的一步。又是何等的狠毒与傲慢,才会视这样一条性命如草芥,用之即弃!
      (冯宝莲OS:为民除恶是律法的金刚怒目,而这悲悯人间,才是你菩萨心肠的底色。)
      九襄正准备离去,目光却倏地一凝——就在街角灯笼明灭处,一个黑斗篷的身影一闪而逝。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那里只剩晃动的灯影与人潮。可那斗篷身形,竟与云深寺那强取她鲜血的邪僧惊人地重合!
      一股寒意猝然窜上脊背,她突然想起当日见到匕首的图纸样式,觉得在哪见过,便是那邪僧用来取血的利器。
      (冯宝莲OS:难怪!难怪你会觉得眼熟!就是那日抵在你腕间的冰冷匕首。)
      她忽觉左手腕隐隐作痛,翻转手腕,当日那浅浅一刀,早已愈合,并未留下疤痕,那鹤咬痕的胎记却更显颜色,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竟在更早之前就已埋下。
      她清晰地感觉到,沈武不过是幕后之人推出的一枚弃子。真正的黑影,其爪牙远不止于此,仍潜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如同蛰伏的毒蛇,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这件事,远未结束。
      果然,翌日天明,一个消息便如阴风般传遍了县衙:沈武在深夜用裤腰带悬于牢窗,自缢身亡。
      现场被打扫得过于干净,仿佛有人急着抹去所有痕迹。狱卒呈上的,是一份按着血红手印的“认罪书”,笔迹潦草,言辞却工整得像一出早已写好的戏文。书中言道,他因痴恋小翠,见其竟欲与萧参军私奔,由爱生恨,故而下药杀人,再行构陷。
      消息传来,县衙上下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吴县令端坐后堂,捧着那份字迹工整的认罪书,指尖在“情杀”二字上摩挲良久,他与堂下的张县丞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此案……既然凶犯已畏罪自尽,事实清楚,供状俱全,那就……”吴县令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就此结案吧。”
      公文被迅速归档,卷宗被盖上“已结”的红印。沈武的背后是谁,堂上堂下,无人不晓,却也无人敢言。
      (宝莲OS:看吧,这便是门阀。一条人命,一桩阴谋,最终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纸。他们不是查不出,是不敢再查下去!那沈府君,不,是他背后的门阀,像一座山,即便是中央权威出了皇城,便要看门阀大族的脸色,地方官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襄却心道:宝莲前辈可曾想过,沈府君与此事自然相关,可他何须灭口?
      (宝莲OS:九襄越来越敏锐了,可惜我现在已无他心通,否则……唉!)

      县衙大牢那扇沉重的门开启,冯鸿拖着虚浮的步子迈出县衙大牢,午后的日头明晃晃照下来,刺得他眼前发花,脚下不由一个踉跄。他慌忙别过脸去,刻意避开众人的视线。
      虽说这牢狱之灾是做给外人看的戏,里头好吃好喝未曾短过,可这满脸杂生的胡须却做不得假。青黑色的胡茬已爬满下颌,连着两腮都生出乱蓬蓬的短须,平添了几分落拓沧桑。
      (冯宝莲OS:这胡子倒是长得应景。先前还刻意蓄须充老成,现在可好,倒省了装扮的工夫。小老鼠,你说呢?)
      小毛球慵懒地趴在丈许外的树枝上,悠闲地舔着爪子。听到冯宝莲的心音,它立刻“斯斯”应和了两声,尾音还带着几分惬意的上扬。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快地摇晃,分明是把冯泓的狼狈相,当成了绝妙的好戏,看得津津有味。
      (冯宝莲OS:哟,还惦记着先前许你的全肉宴呢,放心,一准让他请你吃。)
      九襄手里捧着一件干净的男子外袍。她看见他出来,脚步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寸,旋即又像被无形的绳索拉住,生生钉在原地。
      (冯宝莲OS:想上前,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冯鸿也看见了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期待,随即被更深的窘迫覆盖。他垂下眼,佯装整理自己破损的衣襟。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父女之间蔓延。
      张县丞眼见这对父女之间气氛凝滞,一个满面羞惭欲要逃离,一个心怀关切却难以靠近,他赶忙几步上前,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冲着冯鸿拱手道:
      “萧参军,让您受委屈了!不过,此次全仗您洪福齐天,辅助我清平县衙除害。说来真是多亏了九襄姑娘慧眼如炬、心思缜密,方能设下此局,引那沈武自投罗网。”
      冯鸿深吸一口气,整顿衣冠,转向张县丞与李白,郑重地长揖一礼:
      “萧某此番蒙难,多亏张县丞主持公道,李仵作尽心查证,此恩没齿难忘,容当后报。”
      (冯宝莲OS:这倔驴总算说了句人话,还知道要谢该谢的人。)
      李白赶忙侧身避礼,连连摆手:“萧大人言重了!此乃卑职分内之事,能助大人洗刷冤屈,还真相于大白,在下已是欣慰之至。”他言语恳切,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静立一旁的九襄,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冯鸿的目光也随之掠过九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那声“谢”字却在喉头滚了滚,终究没能出口。他只是对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李白见众人犹自立在原地,气氛微妙,忙笑着上前打圆场:“诸位都别在此处站着了。今日有幸共破此案,不若都请到寒舍小酌一杯,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冯鸿面露难色,拱手道:“李仵作美意心领了,只是……行程紧迫,实在不便叨扰。”
      张县丞何等精明,立时道:“萧参军何必急于启程,此时出城,前行数十里都不着村舍,只怕天黑前寻不到稳妥的落脚处。不如歇息一晚再走。”
      李白见冯鸿神色间的窘迫,知他不好意思再回县城客栈,了然道:
      “萧公,客栈既已退房,何必再寻他处。寒舍虽简陋,因在城外倒也清静,庄上更有几间干净厢房。诸位若不嫌弃,不如暂歇一宿,明日再启程不迟。”
      他这话说得极有分寸,以“清静”为由,全了对方颜面。
      (冯宝莲OS:好个心思细腻的李白,连这层都考虑到了,去他城外的庄子,倒是免了冯鸿在城中客栈再度抛头露面的难堪。)
      张县丞立时领会,顺势接话:“李仵作所言极是!萧参军奔波劳顿,正需个好地方休整。”
      冯鸿闻言,紧绷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几分。他看了一眼默立一旁的九襄,见她并无反对之意,终是叹了口气,对李白抱拳:
      “如此……便叨扰李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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