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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风寒,故人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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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瑞鑫金铺的铺子早早就上了门板,前堂只留了盏昏黄的油灯,后院工坊的火光却还亮着。
沈玉已经在炉边守了近两个时辰,暖玉金外层的石皮被慢慢剥离,露出内里如羊脂玉般温润的质地,金纹如流云般缠绕其间,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握着刻刀的手已经有些发酸,却依旧不敢松懈,玉竹露用了小半瓶,才堪堪稳住料子的性子。
搁下刻刀,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余光瞥见案上的鎏金令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又冒了出来。金昭的细心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有些无措,既怕这份关照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又忍不住贪恋那点难得的暖意。
毕竟,自沈家败落,她隐姓埋名流落京城,三年来,除了师傅陈掌柜,没人这般记挂过她的难处。
正怔忡间,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瓦砾落地声。
沈玉心下一凛,瞬间绷紧了神经,反手就将祖传铸金秘典塞进木箱,又抓起案上的小铁锤护在身前。她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这京城鱼龙混杂,自己的身份更是半点不能泄露,深夜到访的,绝不会是善茬。
工坊的门没闩,被一股极轻的力道推开,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落在来人的青衫下摆上。
“别慌,是我。”
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熟悉的清浅,沈玉提着的心骤然落下,却又瞬间提起,她抬头望去,月光下,苏珩立在门口,一身大理寺的官服未卸,眉眼依旧温和,只是眼底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苏大哥?”
沈玉压低了声音,快步上前掩上门
“你怎么来了?这时候过来,若是被人瞧见,太危险了。”
苏珩是沈家旧部之子,当年沈家遭难,是苏珩的父亲拼死将她送出,这些年也是苏珩暗中照拂,她才能安稳在瑞鑫金铺立足。只是苏珩如今身在大理寺,身份敏感,轻易不能与她碰面。
苏珩走到工坊内,目光扫过案上的暖玉金,又看向沈玉略显苍白的脸,眉头微蹙
“我听说镇北侯世子找你定制金饰,还特意送了玉竹露和令牌,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
“金昭此人,心思深沉,绝非表面那般纨绔,你离他远些,别被他看出破绽。”
沈玉捏紧了衣角,低声道
“我知道,可他指定要暖玉金做生辰佩,我推不掉。”她将白日里与金昭相遇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险些暴露女儿身的细节。
苏珩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暖玉金的表层,眸色凝重
“这暖玉金是沈家至宝,你怎可轻易拿出来示人?金昭既盯上了这料子,说不定也盯上了你,往后行事,更要谨慎。”
“我晓得。”
沈玉垂下眼
“我会尽快做完生辰佩,断了和他的牵扯。”
苏珩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我新寻来的易容粉,你若是觉得身份有暴露的风险,就用上。还有,大理寺最近在查前朝旧案,太傅那边似乎也在找沈家后人,你万事小心,别卷入其中。”
沈玉接过瓷瓶,指尖冰凉,鼻尖却有些发酸
“辛苦你了,苏大哥。”
“我护着你,本就是分内之事。”
苏珩声音放柔,又叮嘱了几句
“我不便久留,这就走。若是遇到难处,就去大理寺附近的茶馆,找掌柜的递‘玉’字令牌,我会知晓。”
说完,苏珩便转身,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工坊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熔金炉里炭火噼啪的声响。沈玉握着那个小瓷瓶,心头沉甸甸的。太傅还在找沈家后人,金昭又对她和暖玉金格外留意,她的安稳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色正浓,冷风卷着落叶吹进来,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远处的侯府方向,隐约有灯火闪烁,她想起金昭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心头莫名一紧。
正准备关窗,却瞥见巷口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月白锦袍在夜色里格外显眼,不是金昭是谁?
沈玉吓得连忙缩回头,心脏狂跳,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她趴在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金昭倚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把玩着一个酒壶,似乎在等人。夜风拂起他的衣摆,月色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褪去了白日的玩世不恭,竟多了几分冷峻。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道黑影闪到金昭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沈玉听不清内容,只看到金昭的眉头渐渐蹙起,随即抬手将酒壶扔给黑影,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竟直直扫向瑞鑫金铺的后院,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沈玉猛地缩回身子,背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过了许久,她才敢再次凑到窗边,巷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晃悠。
熔金炉的炭火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工坊内的温度降了不少。沈玉走到炉边,添了几块炭,火光重新亮起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金昭深夜出现在巷口,显然不是偶然。
他到底在查什么?
又是不是真的盯上了自己…………?
沈玉看向案上的暖玉金,又看向那块鎏金令牌,只觉得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而她这枚小小的棋子,不知何时就会被卷入风暴中心。
她重新拿起刻刀,指尖却比之前更沉了。这生辰佩,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