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温度》沈小郁

33、网站

　　钟扬那天晚上问他有没有已经成型的剧本，江离回宿舍后思来想去，把他觉得最有把握的那份传给他了。

　　太晚了，江离把钟扬的微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他怕晚上叮叮当当地响。他把眼睛闭上，脑袋埋在枕头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预备入睡。

　　一切准备就绪后，江离又一翻身坐了起来。

　　打开手机，没人给他发消息。

　　他有点赌气地想，你不回我，有的是人回我！于是就把文档传给了头像最好看的牧云辙。发过去后才觉得后悔，给他发这种俩男的谈恋爱的剧本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两分钟之内，他又撤回了。

　　江离把手机埋在枕头底下，眼睛将闭未闭之际，手机响了好几声，“发了什么呀？”

　　“干嘛撤回，我还没看到。”

　　谁要你看啊？江离锤了一下枕头，就没想让你看见好吧？

　　心里却莫名其妙，酸溜溜空落落的。

　　钟扬第一天没回他，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江离主动发微信给对方，字斟句酌后礼貌又客气地表示，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吗？钟扬隔了十几个小时后回他，说有的，明晚给你一个惊喜。

　　整个周三的下午江离心神不宁，和钟扬的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碰撞都让他在内心脑补出一篇八百字小作文，偏偏钟扬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让他捉摸不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还是太差了你没法评价？

　　连晚上给牧云辙上课时，江离喝了牧云辙的veen，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江离隔几分钟瞄一眼手机，倒是方便了牧云辙正大光明地多看了他很久。

　　晚上牧云辙照例送江离去车库，手里还拎了两盒泡芙和蒙布朗，其实还有两个可露丽来着，课间休息时被江离吃掉了。

　　牧云辙帮忙把甜品盒放到车里，一盒淡雪，草莓怕挤压，也用手提袋装好了。最后一小盒车厘子，牧云辙塞到了江离背着的书包里，连同他今天没喝的那瓶veen。

　　每周三都好像来进货的呢？江离有点心虚地抠了抠旁边的纸袋，见牧云辙还在看他，就没话找话地嘱咐着，“回去再把今天讲的单词多读一读哈，有不会的给我发微信。”

　　牧云辙答应了，顺便帮他关上了车门。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江离最后一次给他上课，如果牧云辙知道，或许他会把车里塞满，连同车钥匙一起送给江离。

　　小电影院里，钟扬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江离，“看看，惊喜。”

　　江离打开，是一份剧本版权许可合同。

　　“我回去看了挺久的，故事写的蛮有意思，虽然稚嫩了点，青涩了点，但是总体来说，有打动我的地方。”钟扬推了推眼镜，“我想把他改编成一部电影。”

　　江离尚且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就听到钟扬接着说，“你想试着演演吗？”

　　钟扬提出愿意让他这个小白挑大梁，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签订一份剧本著作权转让合同。

　　江离没有答应也没立刻拒绝，而是回宿舍后查了一下，又问了问他学法的同学，合同的大概意思就是相当于把剧本送给了钟扬，还是无偿的那种。

　　同学建议把完整的合同全部拍给她看看，江离听话照做了。一页页拍的过程中，一抬手，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飞出来，半空中转了一圈后被江离抓住了。

　　……都用文件夹了就不能整个夹住吗？差点丢了。

　　纸条上是个网址吧？江离挨个敲下键盘。当按下回车键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钟扬居然给他的剧本做了个网站？

　　看得出只有几天的时间，准备得稍微仓促了一点，但是几个主要板块已然非常清晰。作者，主角，配角的衍生，读者的感受和二创，以及后续的电影改编。其他几个区域尚且是空白的，但是在剧情梳理和电影制作方面却给了非常详细的解读。

　　钟扬几乎是一段一段，一句一句读的，这种细致和严谨的程度让江离脸红心跳。他在每一场后面提的问题，发的评论，比剧本原本的字数还要多。江离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小白，钟扬之前也没有非常欣赏他的意思，没想到钟扬发出来的文字却异常温柔恳切，如果大言不惭地说，甚至带了点崇拜。

　　对着电脑的幽幽蓝光，江离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和感激，他给钟扬拍了下电脑页面，说谢谢老师，真的真的谢谢老师，您看得太细了，比我写的都用心，谢谢老师。

　　对面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江离等着对方发来的邀功小作文，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只收到了很简练的一句话，“喜欢就好，我也没有很辛苦。”

　　尽管感动，江离也并没有轻易把著作权转让出去。他尝试着投了几个平台，私人的公开的都有，大多数泥牛入海，唯一回他的，是问他要不要当演员。

　　……也行，也行吧，万一后面要去拍戏呢？江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面了个试，没想到真过了，因为正好有人选秀出道，把之前的定好的场次全部炸掉了。导演要求江离每周二三五六日都来排练，争取一个多月就能直接顶上。

　　江离和其他小朋友的家长全部说清楚了，这周可以上最后一节，下周开始这边有事了，实在抱歉，我可以帮忙找老师，也是同一个学校的，很有经验，也很耐心。

　　最后一个小朋友就是牧云辙。

　　思来想去，江离咬咬牙，发语音说我有事，以后都不能来给你上课了，这周开始就不能，实在抱歉。

　　“为什么，时间冲突吗？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还是价格的问题呢，”牧云辙回复得很快，撤回得更快，但还是被守在屏幕前的江离看到了。江离想，我应该真诚一点的，尤其是对牧云辙。因为他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个大孩子，他会理解我的。

　　牧云辙马上要高考了，又一直对我这么好，这么尊重，这么体贴。于是江离诚实地告诉牧云辙，“我面试了个演员的工作，而且通过了，我有点想去试试。”

　　牧云辙没有再回他。

　　他一直这样等待着，直到深夜，没收到牧云辙的微信，江离反而收到了钟扬给他发来的关于剧本第二场的评论。今天一天就打了将近两万字啊，江离赶紧点开看。

　　只能说钟扬不愧是专业人士，很多江离自己写时都没想过的剧情联系，线索和隐喻，钟扬全能找出来。而且语气又那么温和，说我可能想象力比较丰富吧，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的思路。

　　“不影响不影响的！”江离赶紧回复，“你逻辑好清晰啊，我自己写的时候都没想明白，你看的时候就捋得好通顺，而且你好会描述诶，为什么你看到的故事好像比我写得精彩很多？”

　　“因为你写的就是很好看，很精彩啊，我也只是你的某一个读者而已。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看的，他们一定能找到更多的打动人心的地方，你值得被很多人看见。”

　　就这么一句话，江离在微信上回复钟扬，“我们签合同吧。”

　　他太渴望被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