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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罪业无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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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姜婉儿便越觉得心里打鼓。
她不理解玄牝珠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起初只是一片漆黑,如水底深渊,令人绝望。
那时候她刚刚被玄牝珠唤醒,此处的感觉是虚无是恐惧。
后来慢慢发生了些变化,成为以竖瞳兽眸为中心的无间。
或许便是从吸取铃兰花种力量后,这里开始发生了变化,她还记得当时玄牝珠的渴求与贪婪。
如今姜婉儿复仇心切,与那万魂幡争抢空相禅师的魂魄,没想到竟阴差阳错铸造眼下这难以想象的光景。
灰雾、铃兰花船、黑水上的牌楼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字眼。
罪业无间。
伸手摸上牌楼的大门,仿佛受到心念感应一般,无人御使,大门便从里向外打开,露出一条无比漆黑深不见底的狭长通道。
就好像无名的巨兽,向世人张开深渊巨口,无知者还以为自己误入福地,却不知道……深处或许能埋骨。
姜婉儿犹豫着要不要往里进,身旁的铃兰花船突然崩解,复又化作一条条藤蔓,向姜婉儿作出邀请的姿态,继而先行一步进入狭长通道,为姜婉儿开路。
想想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便是要想办法超度空相禅师的亡魂。
玄牝珠既然赋予自己重生,如今又将自己带到此处,定不会害自己。
想通此节,姜婉儿抬脚走进狭长通道,等到她全身而入,这牌楼的大门竟然重新合上,彻底堵上回撤的退路,也湮灭姜婉儿视线里唯一可依凭的最后一点光源。
光?
砰砰砰的几声微响,狭长通道的两旁燃起一盏盏幽蓝色的火焰,它们不似俗世里那般眼色。
更像是小说话本里提到的……磷火。
以人骨为器皿,以执念为灯芯,以罪业为火种。
可姜婉儿已经管不得那么多,她顺着蔓藤的指引,步步向前,那一盏盏幽蓝磷火也跟着她的步伐亮起。
见这些磷火没有伤害自己,姜婉儿的心中稍定,走了没有几步路,狭长通道两旁的墙壁突然出现一幅幅无尽蔓延向深处的壁画。
壁画上一个个神情凄惨痛苦的人,正被夜叉削耳、剜眼、剪舌、挖心。
推进火炉里、扔进油锅中……
姜婉儿脸色惨白,她已然明白这些壁画以及门口牌楼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罪业无间、无间地狱、有罪者当罚,待罪业消解方可再入轮回。
莫非自己来到阴间?
那这通道的尽头,岂不是要见到那传说中的阎罗或是判官?
姜婉儿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这些壁画几乎都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画面中俱有一个身穿红衣,手持罪业册的人,只是这人的面容却是看不清,仿佛被刻意隐去一般。
她发现这人身上有个奇特的物品,看上去有些眼熟,正欲凑上前去仔细查看。
突然通道的尽头传来幽幽哭声。
是个男声,却令人毛骨悚然,他哭喊着:“我的儿啊!”
姜婉儿认出这声音,这分明是空相禅师的声音,他果然就在这通道的尽头。
放弃继续探查壁画的细节,姜婉儿转身加快步伐朝着通道的尽头走去。
就在她刚离开不久,通道里的壁画发生了变化。
那些面容模糊的红衣人渐渐有了面容,只是这面容……赫然与姜婉儿一样。
声音越来越清晰,光亮也越来越明显,通道的尽头似乎是宽阔的开间。
一脚步入其中,姜婉儿感觉周围的画面突兀的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间曾经雄伟的大殿,角落里丢置着回避肃静的牌匾,地上还有四散的锁链与残破的兵器架子。
堂上有一方高大的主座,主座后方是一尊残破,没有头首的菩萨像,菩萨像身披袈裟,手指呈拈花状,尽管无首,却能感受到它的慈悲与……愤怼。
堂下站着空相禅师,他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愤怒异常,他盼着有人给予他回应,带着他走出这个鬼地方。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也试图自己离开,可是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这里。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此间。
突然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欣喜地扭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是他来了这么久,唯一听到的活物的声音。
可令人遗憾的是,他目光所及之处,却笼罩着层层灰雾,来人被笼罩在灰雾里面。
偶尔透出的红衣,还有那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这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你是谁?为何将我困在这里?”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空相禅师,姜婉儿心底生出怪异,对方难道不认得自己了?
姜婉儿并不知道自己在空相禅师眼里的模样,若是换做她自己在堂下,肯定也会惊诧于自己眼下的模样。
正思考间,空相禅师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姜婉儿猛地冲了过来。
“我跟你拼了!”
可是他人到了姜婉儿跟前,却突然止步不前,姜婉儿发现空相的琵琶骨上突兀地出现了两根铜锁,这俩根铜锁深深嵌入他的骨肉里,让他止步不前。
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姜婉儿率先反应过来,这是夫诸的声音。
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整个大殿的上方,悬着一只铜镜般大小的竖瞳兽眼。
这是夫诸的第三只眼睛,是玄牝珠的本体在此间的异相,也是姜婉儿在此间死而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东西。
只是它现在与当初相比,已然有了新的变化,它悬于大殿上方,那只眼睛紧紧盯着堂下瑟缩的空相禅师,似是在打量,似是在审视,似是在洞悉此人身上的罪孽。
就在这时候,主位上突然有微光流出,瞬间吸引了姜婉儿的注意。
她无视面前被铜锁锁住琵琶骨的空相,抬脚朝着主座上走去,看到了那散发微光的事物。
那是一本书册,书册表皮上书“罪业”二字。
姜婉儿伸手抚上这本罪业册,罪业册突然自行翻动起来,然后停在空相禅师的那一页,一行行文字无笔自书:
“大月天正十年,空相于皇室宗庙出家,出家当日便破戒,将惩戒和尚毒死。”
天正十年?
这不是谢衔青的年号,而是前面那位皇帝。
随着姜婉儿的心念,堂上也响起幽深的声音,那声音似男非男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一条条细数着空相禅师的罪名,空相突然双脚一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何处,他惶恐不安地看向姜婉儿,哭喊着出声。
“判官大人,小的冤枉啊!”
判官?姜婉儿被空相这一声哭喊叫得愣在原地,她心念流转,来路上看到的一切线索终于串联出一个真相。
狭窄通道里的壁画上,那看不见面容的红衣判官,腰间佩戴的那个极为熟悉的事物,不就是玄牝珠吗?
所以此罪业无间的主人,便是她姜婉儿?
心念如电,难怪那铃兰花妖对自己如此恭敬与臣服。
姜婉儿坐在主位上,突然头顶的竖瞳兽眼发出一阵流光,那破败的回避与肃静重新立了起来,那散落的兵器架复又回到应在的位置。
凝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空相和尚,冷声反问:“冤枉?”
“可是忘记伏在你肩头的三尸?”
“可是忘记被你栽赃陷害的姜琅?”
“姜家五十六口人命,可都得算在你头上!”
积攒在心中的怒火与怨愤,倾泻而出,姜婉儿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压力,压得空相禅师整个人趴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他琵琶骨上的铜锁随着姜婉儿的心念受紧,莫大的痛苦施加在空相禅师的身上。
可是跟姜婉儿承受的痛苦与悲伤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早在皇室宗庙以问真符问出真相的时候,姜婉儿就想这样做。
“姜琅做错了什么?”
“姜家又做错了什么?”
姜婉儿自诩姜家与空相禅师没有任何冲突,空相禅师竟能下的这般毒手。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有人抓我亲儿,以命相逼,我被逼无奈,怪只怪他姜琅和姜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听到空相的话,姜婉儿不由得气笑:“你有亲儿,便可加害无辜吗?”
“这是何道理?”
“你若想伸张正义,当去找抓你亲儿之人,然而你没有,反而顺从罪恶,助纣为虐。”
“这便是你的罪!”
话音一落,悬于大殿上方的竖瞳兽眸突然射出一道寒光,落在空相禅师的身上。
惨叫声、哭泣声、怒吼声混杂响起,配合着代表着罪恶的黑气从其身上不断冒出。
罪业册上,空相禅师的一条条罪行被记录在册,这些都将成为姜婉儿为姜家翻案的呈堂证供。
主位上端坐的姜婉儿流下血泪。
随着最后一缕黑气消散,空相禅师惨叫声终于停止,继而一声闷响,空相魂魄爆开,点点灵辉洒下。
与此同时,京城夜空中,承载着陆云归意识的蓝色纸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爆鸣声。
他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紧追不舍的灰黑色妖雾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突然的变化引得蛊虫骷髅头乱了阵法。
而远在皇城延庆宫、佛堂暗室里的万魂幡,突然烈出一道口子。
血池中的张暄察觉不妙,连忙伸手去拿万魂幡,准备撤下主幡上的空相禅师执念。
可是他终究晚了一步,空相执念突然爆开,将万魂幡的人皮幡面破开一道口子。
里面封锁的亡魂一个接一个的逃窜而出,带着不甘带着怨恨带着玉石俱焚的执着,冲向祭炼它们的张暄。
是时候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