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魔成凰》李晏然

34、血池妖雾

　　延庆宫佛堂，淡淡的檀香味，盖不住浓烈的血腥。

　　菩萨的尊位后，透出微微的红光。

　　有人正在菩萨跟前念经超度，有人却在红光里的暗室里，凄厉惨叫。

　　念经人脸上滑落无声的汗水，同样的经文，已不知念了多少遍，舌头都有些打结，可是暗室里杀人声却依旧没有停止。

　　罪业有声，却无人敢为其伸张。

　　因为此处是皇宫，是天下间权力的顶端。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暗室里有人在求饶，说话人穿着一袭染血白衣，满是血污的手腕上，还有道浅浅的未愈合的疤。

　　他瑟缩地站在池畔，头因为害怕地微微颤动，周围没有人理睬他，因为此间只剩他一个活人。

　　殷红、浓稠、翻搅的池水突然冒出咕咕咕的气泡。

　　下一刻一具男尸从池底浮了出来，男尸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池畔瑟缩的少年。

　　一如他们在畅春园中嬉戏打闹，为太皇太后争相献出初血的时光。

　　只是如今一个死，一个将死，殷红的一池血水，隔着生与死的界限。

　　突然一只尖利的手指从血池里伸出，刺穿了男尸的心口，掏出那不再跳动的心脏，片片将其剥开，似是在选取其中最嫩的那部分。

　　池畔瑟缩的少年受到惊吓，惨叫出声，转身逃走。

　　迎面撞上一半身体枯萎，一半身体饱满，双目枯槁的怪物。

　　从怪物饱满的那半边脸上，少年认出了这怪物的身份：“张，张公公！”

　　“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你要什么，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少年哭天抢地的呐喊，没有激起张暄半点同情与怜悯。

　　因为他需要血肉，很多阳气充足的血肉，而眼前的这个最合适不过。

　　猛地张开嘴，形成一个夸张的半圆，嘴里满是尖刺与先前未吞吃干净的血肉，然后一口咬在少年的脖子上。

　　紧接着用力一推，被咬掉半边脖子的少年落入血池之中，撞在自己死去同伴的尸身上。

　　当初他们争先恐后地为太皇太后奉献初血，如今又前赴后继地死在同一处，活着的时候比谁先赢，死去的时候比谁最后死去。

　　这不，又是这少年赢了，因为他是畅春园里最后死去的那个人。

　　但畅春园很快又会有一批新人到来，至于他们这些鲜活的少年，则将成为被抹去的过去。

　　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因为他们将会化作这血池底的一具白骨。

　　或许最后连骨头都不会剩。

　　池畔如今只剩张暄一日，他伸出舌头，将自己唇边未净的血肉舔舐干净。

　　然后发出一声愉悦的鼻音轻哼。

　　顺着少年阳气充足的血肉被其炼化，张暄枯萎的半边身子似乎恢复了许多。

　　但这还不够，他走进血池之中，顺着他的脚步落下，那血水化作一条条血色蛟龙，围绕着张暄的身体旋转。

　　张暄闭着眼睛，脑海里想起白发道人那惊天动地的一指。

　　心脏瞬间被抓紧，他仿佛回到受伤的那一刻。

　　那白发道人怎么敢，他怎么敢使出截天指。

　　就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轻笑声从张暄的背后响起：“原本还盼着师兄凯旋归来，没曾想却听到畅春园被屠的消息，师兄这是又失手了呀……”

　　楚夭自暗室外走入，她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手上提着佛堂里的念经人，走得摇曳生姿，似乎比之前更加有风情。

　　一道血色残影掠过，黄白色的头发还在风中摆荡，显然张暄很生气，他一瞬间出现在楚夭面前：“你怎敢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师兄生气了？师妹这可是来帮师兄的。”楚夭把念经人往张暄面前一扔：“念个经都静不下心来的废物，正适合给师兄做血奴。”

　　念经人终于见到暗室里不停杀人的怪物，此时他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手起刀落，念经人的人头飞起，鲜血在半空中抛洒出一个漂亮的半圆。

　　但张暄却没有吸食他的血肉，在他眼里秃驴最是不堪，更何况还是这种经都念不利索的废物。

　　胸口止不住的杀意终于平静下来，张暄抬眼看向楚夭：“你我二人输的不冤。”

　　“师兄何出此言，难不成那钦天监的臭道士并没有受伤？”

　　“他手上有玄牝珠。”

　　听到玄牝珠三个字，楚夭脸上的讥讽神色褪去，她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他们此番进入皇家，筹谋百年就是为了得到此物。

　　此前以为这珠子在姜家人手里，但是屠姜家那日，他们将整个姜家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玄牝珠的影子。

　　未曾想这珠子竟然落在钦天监许微明的手里。

　　难怪对方能几次三番破除自己的蛊术，定是许微明已经研究出玄牝珠的几分玄妙。

　　世人只知玄牝珠有些许妙用，便是许微明也只是猜测其有助人修行的威能。

　　但是楚夭他们却是知道，这玄牝珠实际上具有定人生死的无上威能。

　　玄牝珠，出自上古异兽夫诸的第三只眼睛，这第三只眼睛其实能照见幽冥。

　　“事关重大，要不要将此事禀告给师父？”

　　张暄皱着眉头，挥手否决了楚夭的提议：“师父正闭关修行无上妙法，若是贸然将他老人家唤醒，结果我们却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只怕到时候死的不是许微明，而是你我。”

　　“既然如此，师兄认为该当何如？”

　　“找到许微明，夺取玄牝珠，以你我师兄妹二人的力量，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一个油尽灯枯的臭道士？”

　　“师兄的意思是，许微明受了重伤？”

　　“不错，我硬接他一记截天指，本该生机断绝，却只是折了半条命。”

　　“截天指的威力如何，你应该清楚，但我却没死。足见并非是此招不行，而是施展此绝技的人，力有不逮。”

　　“可是这臭道士狡猾得很，此前三番两次从我手上逃脱，仿若滑了手的泥鳅。”

　　“虽然是滑手泥鳅，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此番皇室宗庙一战，许微明不知施展了何术法，将空相那秃驴的魂魄从我的万魂幡上拘了去。”

　　“万魂幡有空相残留的气息，能追踪其魂魄的下落，凭此足可找出那臭道士的下落。”

　　说完此言，张暄伸出手，朝着血池的方向一招，咕噜咕噜的血水里，血色经幡从池底缓缓上升。

　　万魂幡此时已经通体染成了血色，人皮做的幡面上画满鬼脸佛陀。

　　万魂幡无风旋转，幡面撑开，上面的鬼脸佛陀开始吟唱。

　　其中有一座鬼脸佛陀，形容枯槁，面容肖似空相禅师。

　　它被张暄选中，一跃而起，占据万魂幡主位，主持着万魂幡的运转，感受着那与自己同源的力量在何方。

　　它的眼睛猛地睁开，空洞的双眼里瞬间洞穿千家万户。

　　紧接着万魂幡上涌出数千深黑色的妖雾，朝着皇城外散去。

　　京城，公主府，姜婉儿的房间。

　　姜婉儿躺在床上，尽管她仍是和衣入睡，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松弛许多，沉甸甸的肩膀也轻松几分。

　　她抚上自己心口，那处沉睡着玄牝珠，试图唤醒玄牝珠，然而玄牝珠还是没有反应。

　　她长叹了一口气，自从玄牝珠吸收了空相禅师的魂魄，它就一直保持着这失联的状态。

　　姜婉儿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在这时候，姜婉儿感到一阵心悸，随后心口的位置扑通扑通的狂跳。

　　她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来，结果却与一只灰黑色的妖雾贴脸撞上。

　　妖雾兴奋地转圈，冲飞而起，想要跟外面的同类通风报信。

　　然而姜婉儿的心口再次扑通扑通的狂跳，一阵阴冷以姜婉儿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幅散开来。

　　阴冷力量蔓延的速度竟然快过那灰黑色的妖雾，那妖雾原本兴奋的面容突然一滞，随后便被这股阴冷力量瞬凝成冰。

　　旁边院落，抢占了便宜徒弟香软床铺的卓耘，感受到隔壁突兀传来的力量，猛地睁开眼睛。

　　他原本正在打坐调息，试图恢复自己干涸的丹田，却被这突兀力量惊醒。

　　从床上飞速起身，一脚踢醒睡在地上的陆云归，困倦至极的陆云归吃痛坐起，指着自家师父大骂：“床都让给你了，还不许我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吗？”

　　“那是你应得的惩罚，帮助外人对付自家师父，让你睡地上都是轻了。”

　　“你要搞清楚，虽然你是我师父，但是我跟我阿姐才是一家人，你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

　　“少跟我耍嘴皮子功夫，外面不对劲。”卓耘来到窗边，轻轻推开一个缝，透过这个缝看到漫天飞舞的灰黑色妖雾，它们似是在城中搜寻着什么。

　　而隔壁姜婉儿的房间，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幅散而出，逼得外面的灰黑色妖雾不敢靠近。

　　但是若是任由这股气息继续幅散的话，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们现在正是需要隐匿行踪的时候。

　　况且这些满城搜寻的黑雾，说不得就是张暄那厮的手笔。

　　然而现在自己有伤在身，无法动用自己的力量，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卓耘看向睡眼惺忪朝着这边走来的陆云归，从自己怀里掏出数张蓝色的符箓。

　　“这些符怎么是蓝色的？我还以为都是黄色的呢！”

　　“都是高级货，便宜你这蠢小子了。”

　　“快拿着，偷偷摸到你阿姐的院落，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