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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花种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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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躺在床上,她神情平静,双眼睁大,盯着床的正上方。
奇怪的是,已经到该入睡的时候,外面的月亮已经高挂在天,但姜婉儿仍旧穿着照顾陆云归时的衣服。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口传来的阵阵凉意。
那里沉睡着玄牝珠。
然后姜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憋住气,轻轻闭上眼睛。
溺水的感觉传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好像在不断下坠。
终于到了憋不住气的时候,她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已然不一样。
幽深、死一样的寂静、一个铜镜大小的竖瞳兽眼正盯着她。
这已不是姜婉第一次来到这里,她将此处戏称为无间,是玄牝珠所在的无间,也是地狱无间。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竖瞳兽眼的前方,正浮着一个幽青色的光点。
凑近一看,这竟是一颗铃兰花种,是异化的小蝶死亡时析出的物件。
伸手靠近这花种,姜婉感受到无尽的恐惧、悲愤、嫉妒、仇恨以及痛苦茫然。
竖瞳兽眼发出渴求与贪婪,似是等不及要享用这等美味。
姜婉略一迟疑,将这花种往竖瞳兽眼前轻轻一递。
轻盈的黑色流光从花种里析出,流进竖瞳兽眼之中。
突然兽眼上光华一阵,一个个陌生的场景出现在铜镜般的兽眼上。
姜婉瞥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因为她认出场景里出现的人,那是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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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道士唱喏的地府有模样的话,那一定就是小蝶此时看到的模样。
她的母亲刚刚下葬,好赌的父亲便将她送到人伢子的面前,那是个面相看上去很和气的老人家,若是走在路上遇到,说不一定还会以为是隔壁热心的老太。
可当这人用那双眼睛打量着小蝶的时候,眼底流露出的笑意分明是精明算计,还有可以卖出个好价钱的欣喜。
像小蝶这样的□□娃,那些爱玩的大户人家最爱,可惜就是眼底的哀愁与害怕浓了点,但青楼里不少主顾好的就是这一口。
人伢子吸了口烟,差人给小蝶的父亲几块银子,小蝶的父亲竟然皱了皱眉头。
小蝶还以为父亲是不舍自己,可没想到竟是嫌银两给得少了。
讨价还价了一番,左右不过多拿了一两,可就是这一两,小蝶的父亲便心满意足地揣着银子走了,甚至连多的一眼都没看她,嘴里嘟囔着今天可以给宝贝儿子吃上肉了。
为了吃肉,为了赌钱,就可以把她这个女儿发卖,都说不上需要狠下心来,因为在小蝶父亲的眼里,这拖油瓶还能换点钱来花花,是个划算的买卖。
许是被父亲的绝情伤到,小蝶接下来便仿佛丢了魂一般,跟着人伢子各处人家奔走。
可听到小蝶刚死了母亲,这些买主便嫌弃小蝶晦气,原以为是香饽饽的小蝶一时间变成发卖不出去的赔钱货。
养在身边,还平白花了人伢子不少吃食,最终那和善的老太,气得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要将她卖进青楼。
她哭着求她,可是这和善的老太却没有半分同情。
逼得小蝶只能以自残的方式来让人伢子放弃。
可人伢子见的人多了,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对方竟挑唆小蝶与同住人的关系。
这些本与小蝶一样的苦命人,竟反过来逼迫小蝶,霸凌小蝶。
不但拿走她的吃食,还光让她去干脏活累活,最后她饿极了,冒着被抓住打死的后果,逃出了出去,与路边的野狗争食。
幸好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个有着黄白双色头发的人,那个说话辩不明是男是女的佝偻怪人。
对方给了她一粒种子,保举她进入公主府,保证给她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
无间,姜婉沉默地看完小蝶的执念。
那粒铃兰花种里的黑色流光已经被竖瞳兽眼吞吃干净,姜婉原以为花种也会被其吃下,然而没想到竖瞳兽眼却对剩余的铃兰花种不再感兴趣。
想起那个佝偻怪人将这铃兰花种交给小蝶,安排小蝶入公主府,姜婉便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人究竟是谁?
想想小蝶最后疯魔的模样,对方的出手相助显然不安好心。
这粒铃兰花种显然是留不得了。
姜婉默念行气法诀,准备利用玄牝珠的力量,将花种毁去。
未料这花种竟然生出新的变化,它的周身散发出幽光,传递出强烈的哀求。
就在这时候,玄牝珠上光华亮起,随后竖瞳兽眼射出一道蓝光落在铃兰花种上,眨眼的功夫铃兰花种爬满了符文,再下一刻符文内敛,铃兰花种已恢复了寻常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姜婉儿不明白玄牝珠为何突然变化,她伸手抚上这铃兰花种,从花种里感受到亲昵与信任的情绪。
现实里的姜婉猛地睁开眼睛,她被玄牝珠从无间里推出。
抬起右手,右手里多出了一粒铃兰花种。
她不知玄牝珠的意思,但既然花种被留下,或许能排上其他用场。
姜婉翻身准备睡去,可是这一夜她注定辗转。
她仍旧没有脱衣服入寝,这是姜婉死而复生后,一直保留的习惯。
危险随时可能到来,她必须时刻戒备,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多久,尽管和衣而卧很难休息好。
但是冰冷的体温,也许靠着这几层细软,或许能让她重新获得些人世温暖。
就好像故去的亲人都还在身边,他们虽然无法给予姜婉实际的拥抱,但总会担心自己的亲人是不是冷了或是热了。
天冷,心冷,还活着的人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或许是听到了姜婉的心声。
翌日姜婉收到一个模样丑陋做工不甚精致的手炉。
看着眉眼下挂着青黑,身上还缠着白布,却依旧小心翼翼观察自己反应的陆云归,姜婉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是我连夜为阿姐做的手炉,我看阿姐的手好像很凉。”
“做得不好,不对,是有些丑陋。”
“但都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阿姐不要嫌……”
陆云归的话还没有说完,姜婉便开了口。
“我很喜欢。”
陆云归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仔细去看姜婉的表情,却见姜婉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眼角似乎还挂着些许晶莹。
“谢谢你。”
听着这句谢谢,再看姜婉的眼角,陆云归本该高兴,却还是不由得慌了神:“阿姐怎么哭了?是我做的太难看了吗?”
“回头我再精进精进技艺,下次给阿姐做个更好看的。”
真是个傻子。
见到姜婉的情绪平复下来,陆云归终于转移话题。
“阿姐,你猜今早上谁来了?”
“兵马司的秦二爷。”
姜婉对此人有印象,真算起来,她与秦二爷见过俩次,俩次都是公主府出了命案。
这狗官不是什么好人,姜婉从未见过对方好好查案,倒是阿谀奉承的本事一流。
根本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公主府想要怎么结案,他都能照办。
对于这样的人,姜婉儿甚是不喜,小蝶异化的那日,整个人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假山后面。
他来看望陆云归,所图何事?
“我本来不想理睬他,当初他在兵马司里面可给了我不少苦头。”
“可就在我准备把他关在门外的时候,他却说是我那便宜师父让他来找我的。”
便宜师父?卓耘?
想起当初马厩里看到的那个幻境,想起那个浑身焦黑的神秘人,想起卓耘突然不知所踪。
姜婉感觉对方身上仿佛笼罩了层层迷雾,她想要去探究,但却根本无从下手。
对方突然的消失,其中肯定有关,尤其还与皇室宗庙那场大火有关。
姜婉陷入沉思,丝毫没听到陆云归后面的话,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蹦进她的耳中。
“等一下,你刚刚说空相禅师?”
“阿姐你知道这个人?”
她又岂会不知,这空相禅师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姓谢,若真算起来与当今皇帝是旁支亲属。
当初姜婉儿陪在皇帝谢衔青身过几次,算不上什么高僧,更没有什么出家人的四大皆空。
喝酒吃肉都没有禁忌,前尘往事都没有归于寂无。
最让姜婉儿印象深刻的一点,那就是这空相禅师是皇室宗庙的主持。
对,就是他父亲葬生的那个皇室宗庙。
姜婉瞬间便被勾起了兴致:“这空相禅师怎么了?”
“这不从前的皇室宗庙被烧毁了,后来在原址上又新建了。”
听到这里,姜婉不由得扣紧手指,那边陆云归继续说道。
“但这新建的寺庙好像闹鬼。”
闹鬼?姜婉的心头一紧,想起那个浑身焦黑的身影,莫非对方一直藏身在皇室宗庙?
“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居然同意帮秦二爷去看看,我那半吊子法力顶个屁用。他自己不露面,居然想安排这些人去,我可不想……”
“我跟你去。”
陆云归的不字梗在喉咙,他看向自家阿姐,只见阿姐一脸的严肃,那样子根本就是不容拒绝。
姜婉看着陆云归,回想着陆云归刚才说的这话,这老骗子卓耘那是想让陆云归。
他分明是想借陆云归之口,引自己去。
莫非他看出了些什么?
姜婉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但是事涉皇室宗庙,事涉她蒙冤的父亲,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都得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