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耳语追缉令》灿目小马

22、第二十二章

　　她只有等待，等待着周围的喧哗渐渐淡去。

　　明显感觉到耳边的症状，一种极其空洞的异响，整个人仿佛要被包裹并吞没，越来越近，直至沉了底。

　　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

　　她转头一看。

　　门窗已经被一股强劲的风冲开，众人吓了一跳，如释重负逃了出去。

　　可总觉得不对劲，还没到傍晚，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那股扑面而来的风已经穿裂所有的门窗。

　　教室里还剩三两的人没有出来，正中风的吹拂。

　　这股邪风单单盘旋在内，吹得叫人头脑发昏，离开时脚步都随之沉重。

　　刚才被鬼附身的人正要被搀扶着带去医务室，才走到门口，双脚一软，昏倒在地。

　　鬼魂丢下了这具躯壳。
　　随风一起涌向中咒者，和无数的孤魂野鬼一样，它必须去争得耳边的席位。

　　顷刻间，这股风如利刃从左耳灌向右耳，遽然在脑中炸出尖锐凄厉的鬼哭。
　　却只有一人听得见。

　　沈褚蓝狂抽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撑着桌面，想要站起身。

　　鬼魂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挤进耳朵。无数嘈杂声里，她捕捉到那只鬼魂幸灾乐祸的笑。

　　如果昨天就答应，它就不会撕掉“平安符”。兜兜转转，还不是全到了耳朵里。

　　沈褚蓝极力摇头，试图摆脱掉那些声音，如果现在晕了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的是，依稀辨见那招魂的鬼铃，再次飘荡了过来。

　　一声比一声悠长清扬。

　　她绝望地捂住双耳，为什么好的不来，坏的全部一起来。

　　凄神叫苦的声音正在耳边响彻不绝。

　　不知过去了多久。

　　各路鬼魂又像是带了加速度般快速撤离，鬼哭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细，最后戛然而止。

　　半晌，响起清晰明了的人声。

　　有人在旁试图摇醒她，“同学，同学？”

　　沈褚蓝一下子回神，睁眼，耳边莫名没了任何动静。

　　“你认识她吗？她站在那看了很久了。”
　　手往门口指去。

　　沈褚蓝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精致而醒目的黑发女人，眉眼深邃。

　　沈褚蓝后知后觉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

　　四周正响起纸张纷乱而清脆之声。

　　极短的时间内，窗门、四面墙壁被贴满层层叠叠的驱鬼符，符纸各自摆动蛰伏着。

　　背后也被贴了一张，她反手摘了下来，发现这张符纸上面，同样血迹斑斑。

　　女人神色镇定地走了过来。
　　手上戴着的招魂铃，正随步伐，一声一声清晰晃动。

　　沈褚蓝心里有种说不清的熟悉。

　　是因为铃音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萦绕在四周的黑气，从符纸的血迹上散发而来，比以往所见到的都要浓。

　　这股煞气一出，周围多数鬼魂无所遁形，被定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女人走至跟前，注意到那道迟迟停留在手边的目光。

　　她开口解释，招魂铃原是冥界的东西，用来招引四面八方的魂魄。
　　每当周围存在魂魄的流动，鬼铃就会传来响动。

　　“伸手。”她又说。

　　沈褚蓝不自觉伸出右手。

　　女人似乎早就备好招魂铃，掏出来要给她戴上。

　　“干嘛给我。”沈褚蓝吓得手迅速缩回去，忙说不要，现在招来的孤魂野鬼已经够多了，没必要戴这样的东西吧。

　　“本来就是你的，前世放在我这保管。你忘了吗？”女人神色认真。

　　啊？沈褚蓝惊讶。

　　她回想不起别的什么，回想起梨珈说话时忿忿的表情——那是招魂铃，驱鬼师都会戴的！
　　怔了片刻，“你是？”

　　“江黛陌。”女人称，前世是她师父，也是驱鬼师。

　　原来她还有师父。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沈褚蓝不解，既然是驱鬼师，身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严重的煞气。

　　要知道煞气仅可能出现在鬼的身上。
　　浓度都有所不同，煞气衰微的会害怕靠近煞气更浓的鬼魂，嗅到鬼血更会产生一定的抵触心理。

　　上次女人被放了这么多血，那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昏暗里，教室里同学正陆续走动离开，一人脚刚踏出门，动作一僵，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传来一声清脆可闻的碎响。

　　接着像被摁了关灯，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沈褚蓝问。

　　“有人不慎踩到了那只鬼魂的记忆碎片。”江黛陌说，这是进意象了。

　　“那只鬼魂，现在在哪？”沈褚蓝问。

　　“你的耳朵里。”江黛陌循声问，“感觉不到吗？”

　　沈褚蓝仔细听，耳边果然传来了那只鬼魂不怀好意的笑。

　　刚才鬼魂趁乱早就钻了进去，事先还往地上丢了记忆碎片，中咒者不愿接委托，它心有不甘，想制造一座死迷宫。

　　没曾想碎片真的有被人踩到。

　　此时，眼前如一团粘滞的墨渍化也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任何的视野。

　　鬼魂所制造的意象，一定是根据自身记忆而来。算是对已有记忆信息的复刻与重演，只是组合与排列不尽相同，就极有可能变成一种想象记忆。

　　这块记忆碎片波及到的范围，包括室内以及外头的走廊，不乏一些人和魂跟着一起进了意象。

　　现在没有谁能轻易走得出去。
　　有人想找门，四周静悄悄的，一时摸不清头脑，别说门，黑黢得什么也看不到，尝试去开灯，走了半天摸不到一面墙壁，反而迷了路。

　　犹豫着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触不到外沿的栏杆。往地上跺两脚也不见声。慌了神，想原路返回，转身走还是一片抵达不了尽头的黑暗。
　　伸出手一直探路，不慎触到了前方一处柔软的冰凉。

　　一颗巨型的头颅悄悄拨开了茫茫暗夜，睁开眼，目光透着无言的安静。
　　脸上的五官在面前浮现清晰，近在咫尺。
　　“你回来了。”

　　那人尖叫着一直后退，一瞬间踩空死往深处下坠，尖叫声还没停留多久，像是戛声而止，彻底被虚空掩埋。

　　沈褚蓝站在原地，感觉这里空间变得非常大。
　　四周陆续传来一声又一声踩空掉下去的惨叫。

　　尽管鬼制造出意象目的是为了把人困在里面，所看到的都是幻觉，构不成对肉身的伤害。
　　但被吓死的几率还是有的吧。

　　打鼓般的雷声渐起，从天边传来，还隐隐伴随着交谈的嘈杂人声，越听越出神，像在说着，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前世的记忆，还记得多少？”黑暗中，江黛陌缓缓开口。

　　沈褚蓝听着周遭诡异的响动，“你说的是什么记忆？”

　　“我来这为了履行过去的约定。”江黛陌语气平静，“你在道观里说过，绝不能忘记一些事。”

　　沈褚蓝完全记不得，“和身上的诅咒有关？”

　　江黛陌说，“想不想今世就化解？”

　　“当然想。”

　　“那只恶鬼念了咒语，诅咒才会生效。自然，也一定有化解的咒语。”江黛陌说，“你在前世已经找到了。”

　　“什么咒语？”

　　江黛陌凑近，低声，“这句咒语是，‘去死’。”

　　沈褚蓝退了半步，保持距离，怎么感觉这化解的咒语更像诅咒。
　　皱起眉，“只要念出来就可以了？”

　　“鬼火带了吗？”江黛陌神色如常。

　　“带了。”沈褚蓝才想起来掏出鬼火照明。

　　鬼火正在沉睡，幽蓝的火焰看着冰凉，捧在手心带着一丝温暖。
　　可对于想要照清这一大片浓稠的黑夜来说，亮度还是暗了许多。

　　“对着鬼火，念。”火光映衬下，江黛陌面色沉着。

　　沈褚蓝狐疑，还是照做了。

　　她默念咒语，不停念。
　　逐渐地，手里这团火焰的颜色居然有了变化。

　　在咒语的催化下，鬼火愈发红温，愈发明亮炽热。
　　沈褚蓝捧着鬼火，似乎想透过这团跳动的火焰极力去看清什么，看清前世，看清诅咒，看清那只恶鬼。

　　直至火光明亮炽热，剧烈跳闪了一下，她闭了眼差点被灼伤。

　　再次睁眼，火光足以照彻整个空间，一直朝更远处望，光芒抵达的地方一览而尽。

　　随后，上空劈起一道惊雷。

　　她抬头看清了意象里的事物。

　　一座高耸入云的药箱，正抽合着箱身上数不尽的抽屉，听着像天边雷鸣，每个格子应该都盛放了药材。

　　有个声音仍不停说着，你回来了。
　　神态各异的人头从远处呼啸而来，被窜成珠帘自天边悬挂而下，注视她又彼此交头接耳。

　　地上到处是焦草，被困于鬼魂意象中的生灵，在温红的火光中倒地不起，陷入昏睡。

　　无论人还是鬼，肉身还是魂体，仿佛被火光灼穿，遍体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

　　有的拳头那般大，有的小如指盖，有的甚至整个身躯被烧穿成通红的火洞。

　　洞的外沿显得焦黑发红，大量的光亮碎片从孔洞里漂浮而出，盈盈升往高处。

　　“这里很好，无法被任何一只鬼捕捉到。”江黛陌看向她，

　　“怎讲？”她问。

　　“除了驱鬼师，谁都会在被咒语催化的火光中睡去，包括游神的视线。”

　　沈褚蓝愣了片刻，看向四周，轻笑道，“这算驱鬼的术法？”

　　“当初你仅学成这个就下山了。”江黛陌说，“孟婆汤必须等魂归冥界后才能服用，但这个术法，却可以在任何时候，强行逼出生灵体内记忆碎片。”

　　所以，今后但凡哪只恶鬼上门，都可以先用鬼火催眠。

　　生灵都会在这样的火光里沉睡不醒，并且肉灵囊如数分离。

　　到那时，驱鬼师就会对记忆进行择取，焚毁全部记忆，彻底杀死恶鬼的这一世吗。

　　沈褚蓝陷入了沉思。

　　右耳正不断冒着丝缕状的灰烟。

　　江黛陌察觉到，“我先将你耳里的邪祟引出。”这只鬼魂因为没遭到火光照射，才得以安然无恙。

　　一张符纸在面前飘浮。纸身抖擞了几下，往额头一贴，薄薄一张纸，力道之大令她不得不往后仰去。

　　纸身飘飞，上下飞速飘摆。
　　耳边凄厉声渐起，“我不要出去……不要，不要！我不要！”

　　那只鬼魂有强烈的执念不想从耳朵里出来。
　　刚才的话都听见了，怕现在一出去，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清空。

　　沈褚蓝被吵得耳膜刺痛，索性一把将符纸扯下。

　　“怎么了？”江黛陌奇怪。

　　“不用了。”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我接这个委托。”

　　“为什么？”

　　“在真正的恶鬼上门前，得先试试术法好不好用，不是么。”

　　江黛陌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耳边鬼魂听了不无惊喜，“真的？”

　　“不过。”沈褚蓝话锋一转，“现在可以做一个交换了吗。”

　　“一百个都可以。”鬼魂说。

　　“我帮忙找到要杀死的生灵，之后，你得给一样身上的东西。”

　　鬼魂立马同意，“只要杀死那只生灵，什么都可以！”

　　四周意象正逐渐化为细碎的光点，灰飞消失。

　　由于咒语并未持续催化，手里的鬼火随之褪去了温红，火光自远处黯淡收拢。

　　上空漂浮的记忆如星星的碎片弹跳着落到地上，自行物归原主。

　　人和魂还在昏睡，一时片刻还未转醒。

　　等身处之地变回了原样，沈褚蓝开口，“好，既然答应了，你先从耳朵里出来，我们见个面。”

　　那缕灰烟缓缓从右耳游荡而出，逼近眼前。

　　是一条鬼蛇。
　　吐了吐蛇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