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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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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徐梓瑞也回了房间。
关了门,上锁,靠在门旁,屋内没有开灯。
借着月光,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床头柜上。
那盆仙人球一直以来都很有生机,它被养得很好,安静地生长,从来不被谁打扰。
就是这几天不能再把它独自放在阳台了。
她正准备去睡觉。
忽然,耳边传来了轻细的铃音。
如同游丝一声接一声在屋内飘荡了过来,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徐梓瑞警惕地看向窗台。
几秒后。
窗户的玻璃碎裂。
一根涂着血的桃木剑破窗而入,带着明显的杀意从眼前划过。
徐梓瑞一手接住,迅速丢到了地上。
转身三步并两步,拿起床头的仙人球抱在怀里,神色有些不悦,“你又来了,还不走门。”
窗沿站着一个女人,黑色长发,衬着皎洁月色,长裙飘飘然,五官精致而深邃。
手腕处系着的招魂铃,在落地时,轻轻摇晃了几声。
“你每次都把门锁上,要我怎么进来?”女人神色很镇定,始终看向那怀里的植物,“还我。”
“谁让你来的?”徐梓瑞沉声。
“没有谁,想来就来了。”
徐梓瑞明显不信,“上门都不止一次,一定有事。”
“我只要你手里的东西,拿到了就会离开。”女人不依不饶。
“不给。”徐梓瑞拒绝。
“为什么?”女人瞠目,“那是我的。”
“你是到现在都没有搞清状况啊。”徐梓瑞哂笑,“你说了不算,它还不是你的。”
说话之间,地上遗落的那柄木剑,已经缓缓在她的背后腾空,蓄势待发。
女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试图再次疯狂攻击。
昏暗光线下,徐梓瑞仍一动不动,眼神透显一股凉意,“趁我还没改变想法,赶紧滚,滚回道观。”
“我自然会回去,还要把它带上!”女人神色愠怒。
面前已经飘起一张驱鬼符,符纸发颤,从中源源不断吐出很多的驱邪之物。
木剑悬浮半空,对准同一个方向,剑尖直指向那只鬼,皆被人涂上血液,开了光。
就在齐刷刷直刺过去时——
这次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木剑中途悉数全部掉落在地。
女人突然停下了动作,尽管死命想挣脱挟制,但身子已经没办法动弹。
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死死地朝一侧瞥去,似乎忽略了房间里的什么。
身旁隐现出的,是一面孽镜。
相传,冥界一殿专司生死夭寿之地,曾经矗立着一台通体金漆的孽镜。
这面镜子原先极大,静置于孽镜台,就在冥界至高处,不知静默了多久。
在它还没碎成碎片的时候,循着牵引的鬼迹登上台阶,就能看到亡灵游魂如沧海栗粟跪倒在镜前。
黑密的魂魄推挤到镜前,一直向高处不停堆积,竞相痴狂的伸出手,对着镜子抓取生前的执念,从中看到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最终,都会不堪承受的一个个撞去,血飞四溅,如果没有强行带着离开,鬼魂就会死守孽镜不放,一直撞下去。
想必那时候的孽镜就是嗜血的。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那面孽镜碎成了无数的碎片,从暗夜上空如漫天星辰洒落在炙烤过的碳色大地上,冥界久违地有了好几日的光亮。
这些大小不一的镜子碎片被重新收集起来,制成了众多新的孽镜,配给冥界千千万万的判官鬼。
若想得知镜中魂器历世的身份,听镜中灵魂亲口诉说它的过往与去处,判官鬼必须献祭自身一部分,才能为其所用。
这献祭的一部分,就是鬼的血。
如今徐梓瑞身上的血,有七成正流淌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导致欠了很多的鬼血没喂给孽镜,这面镜子至今被搁置,已经快不能照见什么。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亲自送上门。”徐梓瑞眼神冰冷,承认当时在这见到她的时候,除了烦躁还有一丝意外。
“鬼血离主后,能感知到的范围相当于一个区,能感知到就能为其所用。你就是一个傀儡,麻烦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行不行。”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来这里。”女人仍然镇定,镇定得有些反常,“我只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徐梓瑞反问,“重要么?”
女人紧抿嘴唇,僵立在原地,缓缓移目,试图看向身边的那面孽镜,那面仿佛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却又仿佛从来崭新如初的镜子。
她很想要去看清镜子里的身影,只可惜,窗外逐渐收拢了最后一缕月光。
“既然来了,就一次性把血还清吧,这次大概,抽干?”
这只鬼的声音在屋内轻飘飘地响起。
女人平静地看了过来。
地上一柄木剑已经被拾起,眼疾手快的一剑将她封了喉。
鲜血大肆喷涌而出。
划破了大动脉,一瞬间红色液体飙得老高,飚到天花板,喷得跟喷泉一样,染红了大片的墙壁和地面。
身影直直倒下去,随即一声沉重的闷响。
没有惨叫,总体来说很安静。
但还是传出极细微的动静,
半夜,隔壁沈褚蓝缓缓睁开眼睛,好想上厕所。
起身,上完了厕所,本该继续回到床上,可总觉得刚才隐隐听见了什么。
她有些犹豫,去敲房门,咚咚咚,敲了三下,不见屋里的反应,正要开口。
房门哗地一下敞开。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连半分的月光都没有了。
沈褚蓝暂时将一些话憋了回去。
面前站着一抹隐没在黑暗处的身影,散发的气息比所有的鬼都要可怕。
又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沈褚蓝摸黑把灯打开。
才看清徐梓瑞浑身血淋淋地站着,卧室地上有一大片红得发黑的血泊,头顶天花板还有四面的墙壁上都有大量鲜血溅染的痕迹,看上去特别瘆人。
“那女人又来了?”沈褚蓝皱眉。
“来了。”徐梓瑞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屋内。
“你这次……把她杀了?”沈褚蓝跟着走了进去。
徐梓瑞用双手揪起湿漉的衣摆,用力拧,拧出了一长溜的血渍,抖了抖下衣摆,抬眼道,“算是吧,她太烦了,我不想再被按着头打第二次。”
望着屋内,如果这么多的血都出自同一人,那这人肯定死透了,但迟迟不见血泊处的尸体。
沈褚蓝的脸上难得露出别的表情,有点像惋惜。
她从小就知道徐梓瑞是鬼,没什么人性,总预感会在某天走上一条不归路,没想到悲剧这么快发生了。
沈褚蓝望着她,“你终于还是杀人了,自首吧,鬼杀人也要坐牢的。”
徐梓瑞直接将她推了出去,试图关门,“行了,没事赶紧睡觉去。”
沈褚蓝被径直推出了屋外,门缝逐渐变得狭小,她的视线仍不忘落在那面镜子上。
进屋第一眼,就已经悄悄注意起这面镜子。
此时,屋子里的血仿佛有所活动,地上,墙壁上的血渍都分出了数不清的脉络,就像人的毛细血管,正缓缓地朝那面孽镜流去。
以至于后来回了房间,她重新躺回床上,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仍在鼻尖萦绕不散。
极有可能是被刚才的场景刺激到,于是噩梦不断。
招魂铃音在耳畔蒙蒙作响。
无数鬼魅像是从地底钻出,发出悚然的尖笑。
噩梦正在循环,找上门的恶鬼一遍又一遍地杀人。
为什么总是那么害怕被找到?
躲在木柜里,眼睛透过缝隙,屋内早已血流满地,倒悬于房梁的两具枯瘪尸首,如破布般随风飘摆。
接着,一个脚步缓缓逼近,伴随刀刃拖在地面的刺耳声。
木柜吱呀一声,打开,一看见那鬼手腕处系着的招魂铃,她便拼命地逃了出去,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鬼铃。
第无数次发疯了似地逃命,可铃音还是越来越近,直至在耳边轰鸣,令脑袋一阵剧烈疼痛。
顿然之间,铃音又尽数消失。
她又只身躲进了木柜里,透过缝隙往外看,看着房梁上的尸首最后一滴血流干。
招魂铃继续一声声游荡了过来。
她想,孟婆汤真的能刮干净记忆吗?应该不对,不然今生就不会有这个梦的残留。
前世所带来记忆残渣留存至今 ,生灵总以为自己忘记了,或许只是埋藏在谁都不曾在意的心识角落,哪一天,会突然蹦出来。
身上被施下的诅咒,注定会让来那只恶鬼生生世世找上门,将她折磨而死。
她大致也猜到了答案,也必须眼见为实,就在梦里彻底看清那只恶鬼到底是谁。
正当木柜再次被打开,沈褚蓝当场抓住鬼的手腕,死死不放开。
招魂的鬼铃近在咫尺。
她逐渐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恶鬼的面容。
梨珈。
白无常鬼一见她,脸色闪现震惊,短暂平息后,渐渐浮现起愤怒。
她一下甩开了她的手,从身后拔出哭丧,冷冽的刀光转瞬即逝,将柜子劈了个粉碎。
沈褚蓝跌在地上,那把剑旋即抵到喉间。
白无常厉声质问,“跑啊,这次怎么不跑了?为什么不跑!”
这个梨珈与印象中相比,是却又隐隐不是,喝汤前的气质如此迥然,浑身遍布浓重的煞气,眼中毫无温情,却蕴藏极深的仇恨。
不是说前世是她的师父吗,师徒关系难道这个时候崩了?
沈褚蓝起身刚站稳,正上前开口。
梨珈已经挥出哭丧,神色凛然,那把重剑如人一般高度,被双手抡往了上空,看上去那么的沉重,却轻松地砍向了头顶——
沈褚蓝一直愣在原地,所挥动而出的风,细微扰动着脸颊的发丝。不敢置信,身上生出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从头顶贯穿至全身。
身体被竖劈成了两截,倒地。
倏而睁眼,翌日清晨。
沈褚蓝坐起身,抹掉了额头的冷汗,一股恶心感在胃里翻涌,她干呕了几声,好想吐。
转头的时候,那鬼就在床边,满眼期待地等她醒来。
回想最后被一剑劈开的酸爽,传遍全身的疼痛和恐惧仍未消退,沈褚蓝的心在隐隐抽疼,更想吐了。
梨珈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问,“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你昨晚不会一直就守在旁边吧?”
梨珈点点头,顶着鬼火从冥界赶了回来,“你忘了?我们以前就是形影不离的。”
见她迟迟不说话,又问,“昨晚睡得还好不?”
沈褚蓝再一次对上了她的视线。
不,不好,好不了,可以说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凭什么梦里她一句话还没说,就被这只鬼砍成两半。
她连事情是个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
沈褚蓝脸色变了变,真危险,当初就不该放进来,应该离远一点,说什么都得把这只鬼甩掉。
恶鬼算是真的找上她了,即使记忆缺失,暂时没什么事,可指不定哪一天会全部想起来。
沈褚蓝看着她的眼睛,“我以前真是你的师父?”
“当然。”梨珈强调,“招魂铃是你亲自为我戴的,你说过,要我醒来后立即来找你。”
“我以前对你好吗?”沈褚蓝半信半疑。
“你当然对我好了,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你。”梨珈说。
“你的记忆都不完整,怎么可以说出绝对的话?”沈褚蓝狐疑。
梨珈没再说话。
“想不想知道,我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沈褚蓝问。
梨珈早就发现她不太对劲,立即摇头,“不,我不想知道。”
“你想知道。”
“我我我不想知道!”梨珈连番摇头。
“你很想知道。”沈褚蓝语气坚决。
梨珈脑袋摇得更像拨浪鼓,“不不不不,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你走吧。”沈褚蓝移开了视线。
“走?”梨珈皱皱眉头,“要走去哪里?”
“随便你,最近我不想看到你了。”
“你怎么了?怎么又要赶我走。”梨珈委屈,上前正要抓她的手臂。
沈褚蓝吓得用力将她一推。
梨珈没有站稳,脑袋重重磕到身侧的墙上,疼得龇牙咧嘴,“你真的好狠的心!上次你踹我,还拿石头砸我,这些我还没有忘记呢。一定要这么对我是吧!”
沈褚蓝重重呼出一口气,“梦里,我爹娘被恶鬼杀了一遍又一遍,我看见你就在现场,就是你,转头还一剑劈死了我。那个诅咒,不是你下的是谁?”
梨珈一听有些好笑,“你就光相信一个梦?梦又不等于是前世真实发生的,你是相信一个梦也不相信我说的。”
“你记忆缺失这么厉害,很多事连你自己都弄不清了。”沈褚蓝别过眼。
“是啊。”梨珈愠怒,“我只知道一点,知道得非常非常清楚!前世是你亲口说让我来找你,你,自己亲口说的!”
沈褚蓝闭上眼睛,指了指,“门在那。”
“走就走。”梨珈已经受够了,“天天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顶着鬼火,气呼呼地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