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秘密朋友（八）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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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奎恩。奎恩·切斯特。
八年前，神，收回了我的妻子。
那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妻子躺在会诊室的床上，身下遍布鲜红。巫医说了很多话，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唯独记住一句：
“——母亲和孩子，只能选一个。”
比起素未谋面的孩子，我果断选择了妻子。妻子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可我错了。
艾茵她做出了和我截然相反的选择。
为什么？我不明白。
但她却笑着对我说：
“因为爱。”
艾茵说，孩子的名字她想好了，就叫做伊凡。在塞尔罗姆族的语言里，意味着被神眷顾的孩子。
后来，孩子出生了，妻子也永远离开了。
我望着手里的孩子，内心五味杂陈。
今后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我不知道。
就这样，在无尽的迷茫中，我一点点拉扯着孩子长大。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孩子是艾茵用生命换来的，我应该再多爱他一点。
可每回看见那孩子，就仿佛重回失去妻子的那个夜晚，视线更是一刻也不愿在孩子身上逗留。
他的存在，就像时刻提醒着我丧妻之痛，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八年，我仍旧无法释怀。
我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是孩子的错、他是无辜的。我不过是气自己无能，恨自己在关键时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在血崩中气绝。
正如事后将巫医痛揍一顿，明知他已歇尽全力，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昨晚还一起畅谈着未来的妻子，竟会如此轻易地离我而去。
或许，我永远都无法打从心底去爱那个孩子吧？
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孩子落水、直到险些失去他，我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我始终爱着那个孩子。只是这份心情一直以来都被艰难地埋在心里，某个不愿被提醒的角落。
*****
“——夫君？”
她想起来了，就在他唤她艾茵的那时起。
那张熟悉的脸、最想念的声音——小花，不，艾茵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的遗愿，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见爱人和孩子最后一面。她想确认，即便没了自己，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于是，在杜埃沉寂多年的她，毅然决然地踏上重返司域的旅程。
可偏偏，她寻得太久，没了肉身作为载体，元神逐渐涣散。八年后，她凭借意志再次回到安柏茨尔，却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而出发。
“艾茵，是妳吗？”奎恩小心翼翼地迈出前脚，像是害怕惊动某种不可逆的东西。
“是我。”艾茵轻声道，向奎恩靠近了几分。
身后的祭司下意识松开手中的绳索，然而，奎恩却退缩了。
“不，不可能。艾茵她明明已经……”恍惚间，步伐踉跄：“妳不可能是她。”
艾茵微微笑着，主动牵起奎恩的手，捧到脸边轻声道：“这样呢？”
指腹一寸寸滑过艾茵的脸颊，冰凉却真实。最终，在触碰到眼角的泪痣时停下。
奎恩喉咙一紧，没有说话，却湿了眼眶。
一滴眼泪坠下，接着又是一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肩头颤抖得厉害，头越来越低。他蜷起身子，整个人伏进艾茵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放。多年来压抑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化作泪水溃堤而出。
那个向来冷漠的男人如今跟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他这副模样、软弱的姿态，从来，都只在艾茵面前展示。
“爸爸……”这是伊凡第一次见到父亲这副模样。这是他的爸爸吗？那个不苟言笑的爸爸，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好啦～不哭了，不哭了，”艾茵温柔地安抚着奎恩，在他背上一下接着一下拍抚：“当着孩子的面哭成这样，就不怕孩子笑话？”语毕，转头看向身后的伊凡，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啊，伊凡。伊凡·切斯特。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对上艾茵温柔的目光，伊凡一怔，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妈妈？”
小花就是他的妈妈？是他朝思暮想、梦见过无数回的妈妈？
那个被他恨着、爱着、咒骂着、想念着，却同时渴望着的妈妈，原来一直、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我在。”艾茵轻声道，目光宠溺。
伊凡愣愣地杵在原地，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道身影，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和妈妈相遇的场景，却未料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他会怨她吗？质问她为何抛下自己和爸爸，还是哭着告诉她，他想她了？
他张着小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两个字，从喉咙里颤抖着溢出。他小心翼翼地抓向母亲的裙摆——和梦里不一样，这次他抓到了。
“我的伊凡。”艾因满含热泪，将孩子拦到身边。
终于，伊凡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模糊焦距：“小花真的、真的是我的妈妈？”
“我是。”艾茵微微笑着，温柔地抚摸着伊凡的脑袋。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伊凡再也顾不得其他，径直扑到艾茵怀里，泪水瞬间浸湿了长裙。他紧紧攥着母亲的裙摆，再也不愿放开：
“妈妈，妳不要再离开我们了，留下来好不好？之前说讨厌妈妈都是骗人的！妳不要再丢下我们，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
“我会乖乖的，之后都会乖乖的！我答应妳，会做个听话的孩子，再也不惹爸爸生气了！所以妳也答应我，留下来陪我们，求妳了，留下来陪我们。”
话音刚落，一双大手将伊凡连人抱起。
定睛一看，是奎恩。
奎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搂着妻子和孩子。
这一刻，这个拥抱，伊凡等得太久、太久了。
时隔八年，一家三口终得团聚。艾茵强忍着泪水，用力回应着拥抱：“我爱你们，真的真的好爱。”
顷刻间，一股金色的暖流将艾茵温柔地包围，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赛特和荷鲁斯都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伊凡也好似预感到什么，焦急地扭头抱住母亲，哭着哀求道：“妈妈妳不要走，我不要妳走！留下来，留下来陪我们好不好？”
艾茵见状，露出一抹苦笑，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即便心中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对不起，伊凡，妈妈不能留下来，”艾茵轻轻地替伊凡抹去眼泪，接着俯身，在他的额前落下一吻：“但有件事，妈妈希望你记着。那就是无论妈妈身在何处，化作何物，都会一直爱着伊凡和爸爸，唯独这点，永远不变。”
语落，她的身体逐渐转为透明，腰及以下化作金色光斑，缓缓飘向空中：“答应我伊凡，今后都要乖乖听爸爸的话，不要再让他担心了。”
“妈妈妳不要走啊！”伊凡撕心裂肺地哭喊道，随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着父亲说道：“爸爸，妳赶紧跟妈妈说，让她留下来！伊凡会乖乖的、会当个好孩子！你快跟妈妈说呀！”
留下来？是啊，奎恩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他也想要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他没有选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对妻子的思念，继续前行。
奎恩强忍着泪水，承诺道：“艾茵，妳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我答应妳。我会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会把最好的都给伊凡、会让孩子获得幸福！艾茵……”奎恩哽咽，抱着孩子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几分：“我爱妳。”
艾茵含泪笑道：“我知道，一直、一直都知道。”
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父亲，我们的孩子亦将获得幸福，我知道，也一直这么深信着。
“妈妈，妳不要走！”
伴随光的消失，艾茵离开了。
奎恩望着艾茵最终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将视线移开。
伊凡紧紧抱着父亲，在他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他不愿妈妈离开，但他明白，就和八年前一样，妈妈有着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与爱或不爱无关。
奎恩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与八年前不同，这一次，他的心中有了明确的答案。
他伸手抚摸孩子的脸庞，替他拭去泪水，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艾茵的孩子，是哪怕用生命也要去守护的孩子。
而他切斯特家的孩子，又岂能任人欺负？先是无故落水，事后又遭人关在棺木里，帐，也是时候清算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临行前，他来到巫医赞德罗夫面前，后者显得异常不安，想必八年前挨揍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少阴影。
只听奎恩道：“八年前的事，对不起，”顿了顿，道：“然后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
谢谢你，在八年前遵循了艾茵的意愿，选择了孩子。也谢谢你，在八年后的今天，用石头砸开了棺木。
语毕，奎恩径直转身离开。
赞德罗夫杵了半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突然喊住对方：“奎恩·切斯特！”
奎恩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接着，便听赞德罗夫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奎恩一怔，虽仅有一瞬，他背过身，轻声道了句：“嗯。”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赞德罗夫无奈地露出苦笑，切斯特这家伙，果然一点都不坦率。
他目送着父子二人离开，随着围观的群众逐渐散去，目光最终来到那对来自阿尔诺西的驱魔人身上。
“差点忘了，这边还欠二位一样东西。”赞德罗夫笑着打趣。
“哼！”一旁的贝希心有不甘。
最终，赞德罗夫在委托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安柏茨尔疑案就此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秘密朋友（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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