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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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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奚云月就在锦帐中睁开了眼。
她伸出手摸摸遮光的帐子,日光轻透地照进来,暖暖地映在眼皮上,却不会让她感觉到亮堂,这样好的料子,竟然只用来做床帐。
她随便一摸,便是细细的银丝,在风晃动时划过丝丝银光。
漂亮极了。
她只敢摸一下,便不敢再摸,怕把布料摸坏了赔不起。
桃子听到她的动作,过来替她撩起帐子,她全身都换了新衣裳,头发梳得亮亮的,还泛着桂花头油的香气。
“云娘醒这么早,不多睡会儿?”昨夜她俩挨一块儿睡觉,叽叽喳喳讲不完的话,一不留神就睡晚了,快三更才闭眼。
奚云月实话实说,“这床太软了,有点睡不好。”
桃子挨着坐在床边,没好意地翻白眼,“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好床还睡不好,难道那洞里就睡得安?”她嘀咕着,我可是不想再回去那地方了。
不光防着歹人,还得防着野兽。
真怕哪天一个不防就被叼走了。
奚云月她熏得受不了,“你头上涂了什么,怎么这么呛。”
“这可是一两银子一盒的头油,贵得很呐。”
奚云月不好意思,“贵是贵,但……你用了多少。”
“也就半盒吧。”
“有点太香了。”话没说完,奚云月就打了个喷嚏。
她以前从来不知,她竟然还对头油过敏。
这喷嚏一个接着一喷嚏,都要停不下来,桃子不敢挨她坐着,但离得远了没法讲话,她委委屈屈地挨在一边,“真这么呛?”
奚云月委婉提醒,“你还是洗下吧。”
半两银子呢,她是真舍不得,但看着云娘这样,她也没办法,“好吧好吧,我去洗。”她走前还叮嘱着,“厨房给你准备了朝食,这会儿还热着呢,你若是梳完了就赶紧去吃,我用了两个玉露团,要过会儿再饭,就不必等我了。”
奚云月答应着,从滑溜滑的床褥里出来,衣竿放着备好的衣服,她刚要取,发现这衣裳不是自己的,那手顿时收了回去。
她叫了几声桃子,她也没回应。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就穿了,出来洗漱。
朝食用到一半,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抬起眼,恰好那人走到了房门口,高大的个子将日光挡住,连屋内也黯淡不少。
奚云月还道是谁,原来是裴忌。
他依旧是锦衣玉袍,一副公子哥作派,只是那衣裳又换了件新的,她见他这么几次,他每次都不重样,奚云月都好奇他穿过的衣裳哪去了,难不成穿一次就扔了么。
他俊美的脸别样张狂,鼻梁高耸,眼皮扇子一抬,看着就要指点江山,“吃这些,够吃吗?要不再来两碟?”
奚云月看着桌上不多的吃食,“够了。”
当然若他也要吃,这点肯定是不够的,裴忌听了摇摇头,“我早吃过了,用不着在你这里讨食,你安心吃吧。”
他不请自来,很有些厚脸皮,“这衣裳不错。”
奚云月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的,等我找着了我的衣裳就换过来,放心,只穿了一会儿,不会弄脏的。”
“没事,本来就是给你穿的。”难得瞧到她模样齐整的样儿,裴忌心情不错,“若是吃饱了,带你去转院子。”
奚云月手指扣在饭碗上不放,“我不爱转院子。”
昨日来得的时候不是瞧过了,亭台楼阁,曲廊轩榭,样样都是富贵荣华,她和桃子被婢女带着转了半天,腿都走软了,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觉得裴忌招摇。
一个人,哪用得住这么多屋子。
那么多人伺候他一个,他也不嫌累得慌。
可能这就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摆出的谱吧,想想国公府那么大,家里得请多人啊,奚云月从小住在山里,对于有钱人实在没有多少想象,认为人多,那就真是富贵奢华了。
“昨天桃夭姐姐带我转过了。”
裴忌听了回,“今天带你去看不一样的。”
他等人吃完朝食,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曲廊上,日光透过轩窗照在奚云月白嫩的小脸上,显得十分谨慎。
裴忌把人带到,让她进屋子看看,奚云月懵懵懂懂地推门进去,看到她山洞里所有的家当,竟然全被腾移至此。
她的雕刻工作台也换了新的,此外,还增加了不少制作砚台的工具。她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裴忌满脸得意,本以为会等到她一脸感激,没想到奚云月出来却十分生气,“谁让你将我东西换到这来的。”
少年的笑容慢慢收敛,“你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喜欢。”
“这些都是你的宝贝,总放在那里也不好,总要找个地方腾出来,难不成你还想回去,住回那个破山洞?”
奚云月一脸惊奇地看着他,“那是我的住处啊,等我拿到了黄金,我就和桃子去住云福客栈,她早就打听过了,住上好天字房,一天也只要两百文,我有那么多黄金呢,可以住一辈子了。”
“这里不好吗?”
“好啊。”
他脸色好看了点,和缓了语气,“既然这里好,就住在这里,我又不会赶你走,你尽可以一直住着。”
“奇怪,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要住你的地方。”奚云月年纪虽然小,但她警惕心可不小,要不然早被拍花子的给哄走了,“师兄告诫过我,旁人的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若是贪一分,便会受贪欲的后果,我能靠自己的本能挣钱,为何要白吃白喝你的。”
心疼头油的桃子洗完头发回来,脸上还挂着沮丧,结果一转眼看到拂袖而去的裴国舅,那脑子顿时灵光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她一刻不在,自家小姐就将人给得罪了!
等她问清来龙去脉,那火气顿时扬起来了,“小姐,你可真轴,这心里话,多少也得等黄金到手了再说吧!”
说到底,黄金的主人还在这呢。
她怕是不想要了!
奚云月在一堆旧衣里找到自己衣裳,不由分说换回了自己的,她才不管那么多,裴忌不同她打招呼便将她的东西弄来,她还没跟他甩脸子呢,指望她哄他,简直做梦!
她只是不同他计较他诋毁师兄了,可没想过原谅他。
她让人把工具原样弄回去,下人不敢照办,她便找了个大包袱皮,把自己紧要的东西一装,然后去找管事的借了辆板车,竟是准备自己拉回去。下人这回坐不住了,赶紧将消息报到主子那里。
最后,奚云月还是如愿回到了她的山洞,同她一起坐板车回来的桃子绷着个俏脸,抓狂得要命,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了!
*
当天夜里,县衙里的黎老头起夜时折断了腿,一个时辰后被下人发现,差点送了一条老命。
天亮后,童茂才和几个帮凶的尸体也被抬回了县衙,黎老爷的小妾暖红跑出来哭,眼泪还没擦干,林文赋带着官军出现了。
他拿出上峰的命令,以州府的名义彻查县老爷私开矿场之事。
转眼间淮水县变了天,牵连的人不少,一时间风声鹤唳,到处都有官差拿人的消息,正当淮水县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时。
裴国舅重开制砚大赛的事传遍大街小巷。
这次他弄的声势比上次还要浩大,不止请了县里的名人,还往州府递了贴子,许多有点名头的人物都被邀请过来。
赵举子拿到请帖的时候非常意外,自黎县太爷出了事,他这里就烧了冷灶,也没人敢与他走动了,生怕受了牵连。
他也鹌鹑似地缩了好几日,没想到官差没等来,却等来这么一份请帖,他拿着烫金朱红请帖翻来覆去地看,知道自己算是安全了,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眉间的傲慢浮现,懒散地请帖搭在书案上,“既然国舅爷盛情相请,那老夫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免得惹得伤他的面子。”
到了比赛当日,已经是五日以后,县令被抓的阴影早就被赛事给洗得干干净净,天光落在淮水县里,县衙外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
豆腐花摊的大婶子招呼着客人,忙得手脚都停不下来。
天气热,支起的小摊子卖饮子,那生意便格外地好。
她这小摊都坐不下了,三三两两靠在树边站着闲磕牙,“大娘,来一碗。”
“哎哎,来喽。”
大婶子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舀好了豆腐花给他送去。
那人也不嫌麻烦,接着碗轱辘直灌。
“听说了吗?黎大人下狱的时候可壮观了,从他家中抄出不少的金银,大婶子瞧见了没有。”
“嗨,我就一个卖豆腐花的,哪里看得着。”她用大勺舀得热火朝天,“不过黎大人的小妾倒是看见了,那天他兄弟送上门的时候,哭得可惨了,多漂亮的人啊,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与此同时,赵举子从轿上下来,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新袍,靛蓝色的衣裳绣着密密麻麻的丝线,绣花精巧,可见家里绣娘的细致。
他拂了拂熨烫得一丝不苟的下摆,将举人的气度摆足,上前递帖。
守门看到他的拜帖,往他脸上打量了下,赵举子心里微微打鼓,守门马上道:“原来是赵举子,国舅爷已经久候了,快点随我来吧。”
他如此热情,立刻让赵举子脸上有光。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能人众多,到处都是他能仰望的人物,裴国舅竟如此抬举他,特地将他设成了座上宾,摆到了他的坐次旁,而他的右手边则是州府的林文赋,鼎鼎有名的青年才子。
他有些受宠若惊,站起来冲着他们拱手,裴国舅翘着腿坐着,那脸上的笑容映着日光,鲜见地英俊与朝气,他懒洋洋地没动,那扇子却在膝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赵举人总算来了,别客气了,快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