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死里求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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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营里，卢羽盾和崔铮可没有那些上了年岁的人这般泰然自若，见惯生死。李延昭是他的亲人，也是他的朋友、知己，所有的冷静背后都是无奈和慌忙，他只得祈祷苍天垂怜，留下兄长的性命。
至于崔铮，他希望李延昭活下去，一方面他敬佩他的人品、才华和能力，战事惨烈，事态仓促，他还没来得及和他把酒言欢。另一方面，自己弟弟妹妹的命还没着落呢，李延昭活着，一切都可以转圜，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李延昭要是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哎！都怪崔铸自作聪明，回去定要狠狠地抽他！”崔铮暗自在心里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通。
崔尽凝用刀在李延昭的胸腔划了一个小口子，然后接过了崔铸加热的滚烫的竹筒，很快，筒子里满是脓血，但是李延昭的呼吸终于平稳了很多。
看到李延昭的情况有所缓解，卢羽盾喜出望外：“崔大夫妙手！在下万分感激！来日定当重谢！”
但是，崔尽凝的眼中未见丝毫松懈和喜色，她扑通一声，低着头跪倒在卢羽盾眼前：“将军容禀，病人伤及心脉，箭矢久不拔出，胸腔积血，因此呼吸不稳，时而呛咳脓血。现在病人情况暂时稳定，准备拔箭。”
“之前各位医官已经尽力护住心脉了，没有造成二次创伤。但是此人箭伤过重，此时拔箭血流不止，所以必须用药封闭所有经络，让血流减缓。”
“可以！崔大夫您尽可施救，不必顾忌。”卢羽盾连忙扶起了崔尽凝，他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万事大吉。
“如此办法，胜算也不大，突厥和契丹的箭头有倒刺和连勾，不好说拔箭的过程中会不会带来二次伤害，但是目前状况尚可，这不算差。如果能熬过箭伤化脓感染和恢复心脉的时间，后续康复的情况也只能听天由命。半月之内不能下床，两个月之内不可上马，不可劳累，不可运功，不可剧烈活动，不可情绪波动，不可……”
卢羽盾打断了她：“崔大夫，那何时能康复如初？”
“不知道，可能半年，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崔尽凝冷静地回答道。
“恳求崔大夫尽力一试。”卢羽盾说完，便深深向崔尽凝作了一揖。
该说的话说完，崔尽凝便将银针抹上药物，刺进李延昭所有重要穴位，麻痹经脉，控制血流的速度，在伤口附近抹上了止血的药物。
然后，崔尽凝一只手握紧了李延昭胸口的剑杆，另一只手紧紧地压在一旁，沾着鲜血的箭簇很快被挪了出来。
煞时，鲜血顺着箭簇汩汩流淌了出来，洇湿了白色的里衣，还有遮面的白纱。
崔尽凝拔出箭，清扫了一眼箭头，快速地扔到了地上，顺手接过崔铸递上去的一小块烙铁，快速地按在了伤处。
灼烧皮肉的声音嘶嘶啦啦地冒着热气由外向内辐射，李延昭惨白的脸上慢慢渗出细小的汗珠，慢慢划过残存的脓血，在衣领上渗出淡淡的血丝。剧痛使他短暂地从昏迷中警醒了瞬间，然后又再次彻底地催眠了他。
很快，崔尽凝将烙铁拿开，伤处被灼伤地血肉模糊，但是成功止住了血。她接过崔铸递来的药膏和纱布，轻轻地包扎好，便示意卢羽盾寻人来收拾。
只可惜，卢羽盾和少年都愣住了半天，崔尽凝见状便示意崔铸上前帮忙。
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箭，万幸的是，箭头很细很窄，做功极为光滑，没有造成任何的二次伤害，不幸的是……
崔尽凝双手将箭递到了目瞪口呆的卢羽盾眼前，卢羽盾浑身颤抖了一下，恭敬地接了过来：“崔大夫辛苦了。”
“这！”卢羽盾定睛一看，便一脸懵懂，又不可置信地将箭递给了崔荆，众多僚属围了过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面面相觑。那支箭，是军中制式，甘州大营里就有很多类似的。
“请恕臣女无理，不知将军和榻上的病人是何人？官拜何职？可否请您直言相告？”崔尽凝的问题打破了这骇人的安静。
“在下范阳卢羽盾，官拜南衙禁军参将；榻上的是南衙禁军兼左千牛卫指挥使，李延昭。在下代兄长谢崔姑娘救命之恩。”卢羽盾弯腰拱手着说道。
崔尽凝恭敬地回了礼：“脉象虚弱，气若游丝，若是能熬过今晚，应该会好很多。”
“卢将军，请恕民女冒犯，情况危急，请您立刻代李将军传令，将甘州大营里的千牛卫全部控制起来，单独关押审讯。”崔尽凝说道。
卢羽盾犹疑了瞬间，恍然大悟，转过头对着一旁的少年说道：“快去南衙禁军传令！秘密进行，不得有误！”
“丫头，你怎知是千牛卫的人干的？”辛棚问道。
“丫头，你怎知这有千牛卫啊？”崔荆担心地问道。
“门口的卫兵把我们押进来的时候，我和仲平都看到了南衙禁军和千牛卫的番旗。”崔尽凝回答道。
“请各位叔叔伯伯仔细看看那支箭。那支箭看似和咱们甘州大营的箭极为相似，但是还是略有不同。大家都带我看过咱们的箭头，虽然样子相同，但是咱们的箭头更为粗糙，磨损更加严重。那支箭，就算是被拔出来，还沾着血，但是仍然泛着寒光，重量也比咱们的，包括突厥的重很多，显然是精铁甚至是纯银打造的。咱们对箭矢的需求量那么大，不可能有心思和成本制作这种箭头，而且，有能力做出这种箭头的人大概也不在甘州，更不可能在突厥或者契丹，想必云都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吧。”
“还有，这只箭的箭翎摸起来，要比咱们的更坚硬，好像也更长，好像不是野鸭羽毛，也不是鹅的。我记得辛二伯伯说过，箭翎越长，箭头制作越精细，箭矢射程越远，咱们作战，人员交叉混乱，不适宜远程射击，容易不小心伤了自己人。”崔尽凝没再继续延伸。
“丫头，你是想说，这种箭适合暗杀，是吧？”辛棚接过话来。
“嗯，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最起码，这种箭不适合咱们用，所以肯定不是甘州军干的。”崔尽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卢羽盾。
“那还有南衙禁军呢，怎么就确定是千牛卫？总不可能是因为南衙禁军人多不好排查吧？”卢羽盾问道。
“卢将军，谁不知道左千牛卫负责暗杀啊。”崔铮无语。
“而且，作战时间和地点都是机密，除了当事人不会有别人知道，那个人能选中在战场上放冷箭，就说明他定然也在战场上。”崔尽凝补充道。
“这是雁翎，而且是精挑细选还上过蜡的。”辛棚接过崔荆手中的箭矢，在手中把玩道。
“不止箭翎，这箭杆，是核桃木的，而且，还淬过火。”辛棚念念有词地说道。
“给箭杆淬火？”崔荆不解。
“对，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工艺，总的来说吧，就是淬过火的箭杆格外强韧，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就这只箭，造价最少也得五两银子。”辛棚说道。
卢羽盾看着这只做工精良的羽箭五味杂陈，满眼迷茫。就算是千牛卫，若不是世家子弟，也没人会有五两银子的闲钱去制这样的箭矢，但是千牛卫辛苦，参与的世家子弟，一只手就能数清楚，他们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既然如此，我觉得这事跟我们甘州军肯定没关系了。就有劳您带着南衙禁军先行一步探查吧，有什么需要末将随时恭候。”
“李大将军辛苦了，我等就先退下了，李大将军好好养病。”崔荆说完便准备拉着崔尽凝和崔铸一起离开。
“慢！各位校尉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但是崔姑娘不能走。”卢羽盾制止了崔荆。
“卢将军，她是末将的女儿，末将要将其带回家好好看管，还请您不要阻拦。”崔荆的言辞逐渐激烈。
“您女儿也是李延昭的大夫，她应当负责。”卢羽盾说道。
“她不是一个人的大夫，她守护的也不是你卢家她李家，她守护的是整个甘州城！”崔荆越说越激动。
“在下恳请崔将军，将崔姑娘留下，等到李延昭情况稍缓，在下立刻放人。”卢羽盾坚持道。
崔荆没有理会，继续拉着崔尽凝往外走。
“崔家二公子崔仲平，擅闯军营，按律当斩。来人！”卢羽盾说道。
卢羽盾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年轻人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崔铸扣在了一旁。
“崔将军，您请便。”卢羽盾威胁道，
“爹，我留下吧。”崔尽凝挣脱了崔荆，跑到了崔铸身边。
崔荆无语，他并非不在意崔铸，只不过，大敌当前，卢羽盾不会真的杀了崔铸，最多关他几天，如果尽凝离开，那卢羽盾只能守着崔铸帮忙。但是崔尽凝不知道，她担心崔铸，也担心床上的病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死里求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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