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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空殿 ...

  •   青竹闻言,面色发白,连连摆手:“小姐!那等污秽之地,且不说安危,若是被人发觉……”
      幺弦把脸一沉,假意嗔怒道:“你既是我心腹,岂能违逆于我?明日你再去向嬷嬷告假,只说我旧疾未愈,尚需静养。到时你随我一同出去,速去速回,料必无人知晓。”
      青竹见她心意已决,知再难劝阻,只得勉强应承下来。
      幺弦又扬声唤来其他侍女,吩咐道:“备热水,我要沐浴。”
      众人领命而去,只留青竹一人在旁伺候。
      她褪下外衫,故作惊讶道:“哎呀!我那块羊脂玉佩似乎遗落在殿外廊下了!青竹,你快去替我寻来,莫叫旁人捡了去。”
      青竹不疑有他,应声便匆匆出殿寻找。
      幺弦见她离去,便飞快将一套早已备好的简便衣裳换上,背起包袱,悄无声息溜出寝殿。
      此时晡时将尽,天色渐暗,府中仆役多已懈怠,巡守亦不似白日严密,竟无人留意到幺弦这蹑手蹑脚的身影。
      她依着记忆,一路潜行至东北墙角,果然在荒草丛中发现一处刻有模糊记号的砖石。
      拨开浓密草蔓,一个足以容身的狗洞赫然呈现眼前。
      幺弦心中一阵窃喜,又夹杂了几分冒险的紧张。
      她先将包袱从洞中塞出,随即俯下身,顾不得尘土污秽,小心翼翼地从那狭小洞口钻了出去。

      *
      那时,沈澈早早用了午饭,将门扉虚掩,信步往市井中寻去。
      他目光掠过在酒楼茶肆间往来穿梭的众小厮,却唯独不见那道熟悉的俏影,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怅惘。
      无处可去之下,只得隐在暗处,守着那群公主府采办的小厮,直等到日头偏西,申时将尽,才见他们吃喝完毕,起身往公主府方向行去。
      行至一株垂柳旁,那几人忽地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似在等候什么人。
      不多时,果见幺弦自长街尽头姗姗而来,神色郁郁。
      众小厮连忙簇拥着她,一行人迤逦入了府门。
      沈澈见她安然回府,心下稍安,却依旧悄无声息地跃上高墙,追随幺弦的背影,沿路穿行于连绵屋脊之间。
      他见幺弦行至一座巍峨殿阁旁忽地驻足,竟悄悄登上石阶,侧耳贴向门缝。
      未几,不知听得什么,她脸色骤然一变,急急回身欲走,步履仓皇间又险些自石阶上跌倒!
      沈澈在屋顶看得分明,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要纵身跃下相扶。
      幸得她及时稳住身形,然已惊动了殿内人。
      眼见幺弦被唤入殿中,沈澈只得按捺心神,屏息以待。
      不多时,又见她面罩寒霜,含嗔带怒地快步出殿,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寝宫方向去了。
      沈澈正欲追赶,却瞥见郝章自外入来,步履从容地迈入了方才那座殿宇。
      他暗自寻思道:“若未记错,此处当是乐智公主居所。谢小姐方才那般情状,郝章此刻又至……其中必有蹊跷。”
      思及此处,他轻轻悄悄跃下屋檐,如一片落叶般挨近殿后,寻了个间隙闪身入内,潜藏在重重帷幔与梁柱的阴影之间。
      甫一藏好,便听得郝章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前日景成冒昧相托之事,不知表姑婆可曾垂询?”
      公主见他如此一问,便将文茵已为人妇之事缓缓道来,见郝章抿嘴不语,兀自而立,她又温言劝慰:“天下淑女良多,景成何须执着于一人?况且你正室未娶,纳妾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郝章自然不好当面违逆,只得面上恭敬如常,应道:“表姑婆教诲的是。”
      公主见他似听劝谏,神色欣然,又道:“故而本宫思忖多时,倒觉有一人堪与你匹配,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郝章道:“哦?但不知是哪家闺秀?”
      “便是你表妹,谢府嫡女,幺弦。”公主语带期许,“我见你二人素日亲厚,才貌相当,若能亲上加亲,岂非美事一桩?”
      她心中自有盘算,若能促成这对自幼疼爱的孙辈缔结良缘,便可常享绕膝之欢,免却晚景寂寥。
      因此当刘总管此前顺势提及此事时,她便欣然默许了。
      沈澈在暗处听得“幺弦”二字,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顶门,再闻公主言语间竟有撮合之意,更觉胸中气血翻涌。
      不待听那郝章如何应答,他当即抽身退步,如一阵疾风般悄然掠出殿外,足下不停,直向幺弦寝殿疾行而去。
      待赶到幺弦寝殿时,只见一众侍女慌作一团,屋内屋外奔走寻觅,个个面带焦灼。
      沈澈直觉不妙,他目光扫过庭院,见青竹独自呆立在一株槐树下,望着东北方向怔怔出神,面上却是惶惑不安之色。
      他身形一动,飘然落在青竹面前。
      青竹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惊得后退半步,认出是沈澈,正要开口,却被他抢先问道:“你家小姐现在何处?”
      青竹惶然摇头:“婢子不知小姐去向……”说着竟扑通跪倒在地,“求沈官人寻回小姐!”
      沈澈叫她起身,又沉声问道:“她今日回府后,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青竹定了定神,细细回想:“小姐回来后便坐在榻上出神,婢子见她神色不豫,不敢多问。
      后来她忽然开始收拾细软行装,说是昨日有个小厮告诉她,府邸东北墙角有个狗洞可通府外,还逼迫婢子明日陪她一同出去。
      婢子被逼无奈,只得应下。
      之后又称失了玉佩,叫婢子去寻,待婢子回来时,小姐和包袱就都不见了……”说至末尾,青竹已是泪眼婆娑。
      沈澈眉头微蹙:“殿中侍女众多,怎支开你一人,你家小姐便不见了?”
      “彼时小姐说要沐浴,命大家整备香汤,其他姐妹都去了,独留婢子在侧。”
      她恍然惊醒,“是了……小姐定是早有打算,故意将其他人都遣开,才好趁机脱身!”
      沈澈颔首:“她此次作何打扮?”
      青竹忙道:“衣柜里少了一套蓝花布衣、一件粗布裳,还有一双白布袜及玄色布鞋和一顶皂布巾,这些都是小姐平日备下的。
      至于包袱里装的……似乎是平民女子的衣衫,小姐平日极少穿那些,不知为何这次却……”
      沈澈心下了然——幺弦定是听闻公主有意将她许配给郝章,才决意出走。
      既已问明详情,他料想幺弦离去不久,即道:“她既然扮作平民男子模样,此时定还来不及更换装束。我这就去追,应当还能赶上。”
      青竹含泪拜道:“婢子们的性命,全仰仗官人了。”
      沈澈意味深长道:“我虽去寻她,她却未必便肯随我回来。若三日后仍无消息,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另做打算。”
      青竹尚不解其意,待要再问,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唯有槐树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沈澈离了幺弦寝殿,如鹞鹰般几个起落,跃出公主府高墙,向东北方疾奔而去。
      不料刚转入一条僻静小巷,身后便传来一声哂笑:“沈兄,别来无恙么?”
      沈澈脚步倏停,缓缓回身,便见郝章负手立于巷口。
      他踱步上前,随意拱了拱手,唇角勾起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托郝兄的福,一切安好。倒是郝兄,身上的伤……这么快便好全了?真是可喜可贺。”
      郝章面色一僵,眼底阴鸷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冷笑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来这公主府?”
      沈澈挑眉,语气懒散中带着讥诮:“郝兄素来殷勤,往来公主府如同自家后院,何须缘由?”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郝章身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莫非,又是寻得了什么趣物来奉承公主?”
      郝章知晓幺弦平日与沈家兄妹往来密切,今又见沈澈出现在公主府附近,心里便猜得了几分,他压下恼意,得意地扬声道:“今日乐智公主亲自做媒,欲将那谢家嫡女、幺弦表妹许配于我……”
      他放缓语调,目光紧锁沈澈,见他面色深沉,心下以为果然,便继续激他道:“再过些时日,我与谢表妹定下婚期,还望沈兄务必赏光,来饮一杯喜酒。”
      沈澈指节捏得发白,面上笑意更盛,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那便恭喜郝兄了……”
      他忽忆起那两个媒婆之事,料与这郝章脱不了干系,便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锐利如刀,“只是,郝公子前番还对舍妹纠缠不休,如今却转头向公主求娶谢小姐为妻……莫不是知晓了舍妹早已名花有主,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话正戳中郝章痛处,他脸色瞬间铁青。
      沈澈见状,忽地放声大笑,笑声在空巷中回荡,引得零星路人侧目:“郝公子倒也不须这般委屈。若当真如此难耐,又何须拘泥于女子?
      依在下看来,便是街边猫狗、田间牛羊,哪怕是山林中的豺狼虎豹,于郝公子而言,也未为不可吧?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抬手拭了拭眼角,“毕、毕竟,在郝公子眼中,也并无不同吧?又何必去祸害……”
      郝章知他是拐着弯儿来骂他是畜生,又是这般当街羞辱,直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切齿道:“你便不怕我将令妹前日的丑事宣扬出去么?”
      沈澈笑声戛然而止,他知郝章是指那日闯入闺阁之事。
      他一步逼近,几乎贴着郝章面庞,敛去方才那狂放不羁的模样,眼神冷冽如冰,低声笑道:“若说丑事,此事也应是郝公子之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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