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狸猫 入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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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请大家来看滑稽戏！
狸猫编、狸猫导、狸猫配乐、狸猫演，总之，狸猫的滑稽戏！
——如此简洁明了的告示贴在了麻生宅的各个告示板上，也恭敬地塞了一份到阴阳师的寝殿。
看着背面写着“东对屋 六月初二半夏生巳时”的说明，阴阳师不由想着……不愧是狸猫，真能闹腾啊。
与她契约的那只狸猫出身四国松山，正是八百八狸的手下，阴阳师前去四国时拐带回来的一只。松山城旁住着八百零八只狸猫，在她拜访的时候，呼啦啦地涌上，呼啦啦地招待，呼啦啦地戏弄。它们顶着叶子，变成路边滚动的丝绵球，变成树上悬挂下来的白袋子，变成请她帮提重物的老妇人，变成八张榻榻米那么大的房子。
她靠近时，路边滚动的丝绵球避开她的手，吹到天上去，被她轻巧地一跃而起，人的速度超过微风的速度，噗的抓住了松软小球，于是松软小球变成了松软肚子，她提着第一只狸猫往前走；她靠近时，树上悬挂的白袋子避开她的手，嗖的往上去，于是她一脚蹬上了树干，手臂奇异地拉长变软，在树枝间追上了白袋子，扯了下来，于是长长的绳子变成了长长的尾巴，她将两只狸猫的尾巴打了个结，挂在肩膀上往前走，一前一后地晃荡；她靠近时，提着重物的老妇人不可遏制地看向她肩上的狸猫，被她提醒了才想起来说词，声情并茂地演说自己的无力、前路的漫长，请求帮助，但终究因为刚才那慢半拍的样子而落了下乘，被她点点头，略调整了两个狸猫，从肩膀换成挂脖，然后背上了那箱重物，重物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但她神色如常，问，只有这个重量而已吗，老妇人无需背负却变得气喘嘘嘘起来，终究扑通一声，变回狸猫，背上的箱子也不见了，她提起刚刚还变化成老妇人的狸猫，心情很好地往前走；她靠近时，突兀出现的八张榻榻米大的房子似乎令人疑惑地抖动了一下，她倒是无所谓，挂着两只提着一只狸猫就进去了，四下打量一圈看着挺稀奇，看够了摸够了之后，出门，无情地从香囊里取出一块白檀，点燃，丢进去，房子立刻翻腾起来，噗的缩小变成一个捂着它的大阴///囊打滚的狸猫，又被抓过来尾巴打结，于是现在她肩上挂着两对四只狸猫了。
再然后就没遇到变化的狸猫了，很恭敬地出现了几个原型狸猫，请她上山，为她带路。顺便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法师大人，能不能把它们放下来啊……？”
“诶，很着急吗？那，你们打算代替它们吗？”
“不不，那倒也没有……您请，您请。”
如此这般晃着两对狸猫，闯进了八百八狸的屋舍，还变小了一点以方便进入。
她被奉上水、团子、栗子、芋头、鱼、甘酒，这些人类能吃的；又被奉上青蛙、小鸟、叶子，这些人类不吃的；大部分还是生的。阴阳师姑且挑了点看上去能吃的甘酒尝尝，意外地挑眉，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
“这是你们自己酿的吗？”
“是呀是呀！”小心地问，“大人可喜欢？”
“唔，还不错。”
以这理由把两对被晃晕了的狸猫还给它们，看它们手忙脚乱地用小爪子解尾巴。
她颇有兴致地跟在狸猫们后面观察，也不靠近，也不说话，也不表露意图，只是一直跟着，一直盯着，盯得狸猫们脊背发凉，毛不时胡乱炸开。
但意外的是，当她总算看够了，提出自己要离开了之后，居然颇有几只狸猫窜到她面前，请求她带自己去平安京看看。
“听说京都很繁华！”
“听说平安京有很多大妖怪。”
“好想上京看看……”
“而且大人也很强！”
“不怕我把你们绑了炼法器啊。”
“噫！”
“您别吓唬我们！”
“可怕……”
“大人不会！”
连着两次直接赞美自己的那个狸猫引发了她的注意，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征得八百八狸统领隐神刑部的同意后，带着想上京看看的狸猫们去了，来时一个人，走时呼啦啦地带了一堆。一路上监督它们在人前好好变身，进京后更是颇为劳累，生怕其中哪个坏了规矩被阴阳寮退治了。安倍氏也来帮忙看了点小妖怪们，看着她被驱使得团团转的样子好笑。
“不会出什么事的啦。”
“万一呢！”
“能有什么万一啊。”
“这可不好说，一群没进过京的乡下山里妖怪。”
索性最终确实平安无事，除了几个想要再留在京城一阵的，其余的又被她一路送回去了。
此事让她大为混乱，同当时的安倍氏说：“我未免也太不擅长应付这种混乱了！”
“谁让礼对狸猫有这么多的要求啊。它们又不是人类。”
“可这里是人类主导的平安京。太不像人类会有麻烦的啊！”
“狸猫不总是身处自己造成的滑稽中吗。礼子操心过度了哦。”
“我不要再干这种事情了！”
——现在麻烦和混乱又自发地来了。
四国松山的八百八狸，招朋引伴地来平安京看留在这里的那只狸猫了。
它们走得完全不着急，温暖起来的春天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到这里已经是梅雨过半了，啪嗒啪嗒在她的廊下甩水。二十几只狸猫很有礼貌地不请自来，自来熟地向她借住房子。“去别的地方住啦！”——她很想这么说，但是数年前的操心过度强烈地出现，强烈地控制了她，最终还是点头了。
回报就是现在滑稽戏的通告塞到了她门口。
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当天她准时到场，发现已经挤满了式神们，座位上已经坐满了，走廊和过道上也站得挺挤，给她自发让路的时候是真的式神挤式神。看到它们这么努力的样子，阴阳师也不好意思掉头就走了，同样勉强地穿过妖怪们，来到了为她空出的靠近舞台的最中间位置上。
临时搭建的舞台大约高度半丈不到，坐在第一排也不用太仰视，可以尊贵地伸直自己的腿——但很可惜，主上包袱限制了她，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端正跽坐在了蒲团上，引得坐在后面正中的那些也不得不跟着挺直了身形，不然会被挡住中心。
时候到了，准时开场。两边伴奏的狸猫们敲起了自己的肚子当鼓，含着叶片吹出叶笛，举着横笛吹出正统笛声，敲铃点缀，又有狸猫在唱歌，拉出引子。
主角狸猫出场，踩着乐曲鼓点向观众示意。
观众席上传来噗噗的嗤笑。阴阳师听到后面有妖怪说。
“不行了……看到它在台上扭身子……不行不行，怎么身边的家伙上台会这么好笑。”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充当主角的确实是与她契约的那一只狸猫。自从那次上京之后一直留在平安京，便干脆和她结了式神的契约，此时已经是完全的京都通了。
狸猫“哼哼”地回应下面的哄笑，顶着叶子展示它的变身。漂亮少男少女，佝偻老妪老翁，扎辫子的小童，茶锅，兔子，酒瓶……越变越快，越变越快，直到连自己都撑不住了，晕晕乎乎地现出原型，迈着摇晃的小碎步，滑稽地摔在台上。
“咚”的一声，腹鼓也停下来。
台下哄笑。阴阳师随着大家拍手。
开场的炫技和假摔后，来到了剧情章节。话说四国松山八百八狸中，有一小狸，好奇外面世界，向往外面生活，总想着下山看看。
大家劝它：“外面至多和松山一样好而已。”
它说：“但我总要去看看的。”
大家劝它不过，只得替它准备了行囊包裹，又嘱咐它。
“你要小心狐狸、天狗、还有人类。”
小狸满口答应，心却已经飞到了远处，迫不及待冲下山。
行至山下，颇欣赏了一番沿途风景，在一处地方停下来吃饼。
有狐狸鬼鬼祟祟地从身后过来了。一探，一探，蓬松尾巴啪嗒，啪嗒拍着地面，一看就是今次要打倒的坏东西。
是一只狸猫在舞台侧翼噗的变身成狐狸，然后上台的。狸猫真是好用的演员。
观众内一番骚动，主要是有只狐狸在叫，引发了侧目。
“喂！狐狸哪会这么走啊！”她说，“太不从容了吧！”
阴阳师听到有声音小声劝它：“演戏而已嘛，总归和真的不一样。”
那狐狸也自知失礼，小声诋毁：“典型的狸猫做派，只有狸猫会这么写剧本。”
台上的狸猫与狐狸进行了一番对话。狸猫天真无邪，狐狸阴险狡诈（阴阳师又听到观众狐狸的几声冷笑），诱骗狸猫和它进行变化比赛，赌注是它的包袱。
狸猫天真地问：“好呀，那我们比变成什么呢？”
“变人吧！”
狐狸变成了贵族，狸猫变成了僧侣，外形都无可挑剔，极似真人，分不出胜负。
“既如此，看看内里谁更像吧。”狐狸提议。
“内里？”
“是，内里。”
狐狸随意敲着扇子，咏出了一首和歌，含笑而行，端的是风流气度。随后对狸猫说：“你便该诵几句经了。”
“诵经？这，这……”
山上的狸猫哪会诵经啊！它被算计了而不自知，只好拖延着，拼命回想临走前大家说了点什么关于狐狸的话。思考一番，它居然想起来了，对狐狸说。
“你真厉害呀！为表佩服，包袱里有油豆腐，请你享用吧。”
“什么，有油豆腐吗？”
狐狸的耳朵唰的一下出现，狐狸的尾巴嗖的一下从衣服里窜出来。狸猫松了一口气，道歉：“对不起，包袱里没有狐狸喜欢的油豆腐，只有狸猫喜欢的团子。不过，是你输了哦。”
“可恶……”台上的狐狸如此顶着耳朵生气。
“可恶……”台下的狐狸一道生气，“明明狸猫才是会因为一口吃的现出原型的家伙。可恶，居然调转角色吗。可恶……”
观众狐狸旁边的式神不敢笑。离观众狐狸较远的倒是没这个顾虑，为台上过于夸张的肢体动作们哈哈大笑。
阴阳师跟着拍手。
狸猫离开了狐狸，又向前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了灵力充裕的山上。
充裕的灵力使它高兴，它在这儿待了一会，拍打着肚皮开始唱歌。
“把酒拿来，把鱼拿来，用肚子来打鼓吧，咚咚咚。
福气来吧，笑声来吧，用肚子来打鼓吧，咚咚咚！”
诸如此类，自编自唱，自娱自乐的歌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天上传来了声音，声音，传来了喝止。
“别唱了！打扰我清修了！”
狸猫抬头，发现是天狗。
阴阳师瞧着狸猫变化而成的天狗，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天狗（狸猫饰）有种莫名的绒毛感，似乎身上的不是羽毛，而是毛皮。
因着室内层高的原因，这天狗（狸猫饰）也没法扑啦啦地展开翅膀，小小扇动，一起一伏，飞得还蛮委屈的。不过倒和滑稽戏相配。
台上还在继续。
“对不起，吵到您了吗？”
“吵到了！吵到了！不许在这儿唱歌！”
“可是山上和月夜是大家的吧？”
“啰嗦，这里是高尾山，完全是天狗的！明白的话，就快点离开吧！”
狸猫试图求情，天狗不准，毫不动摇。狸猫无奈地收拾东西，嘟哝。
“我还以为天狗是很高级的妖怪呢，结果就这样啊……”
“你说什么？！”
“噫，噫……”
狸猫被吓得竖尾巴，但它心眼忒实了，以为对方真的没听清，于是大声回答。
“我说！我以为天狗是很高级的妖怪呢！结果就这样啊！”
“你居然有胆子这么说！”
“噫，噫……不是！你叫我！说的吗！”
天狗看出它是个傻的了，无奈落地，粗声恶气地问。
“你为什么这么说？！”
“噫，噫，因为，因为……我以为天狗很厉害呢，没想到区区唱首歌就能影响到你们啊……”
“这叫‘唱首歌’？你已经在夜里唱了半个多时辰了！”
“但你也不在睡觉吧？”
“我在修炼啊！”
“一首歌就能影响到你修炼了吗？”它问，“可是狸猫不会因为别的狸猫唱歌就没法修炼，我们会在歌声里努力练习变形的。难道天狗没法在其他天狗的歌声中修炼吗？”
“天狗不！唱！歌！”
?
狸猫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难为它把皱眉表情夸张到了台下观众们都能看清了），随后得出结论。
“啊，那你们真的错过了好多啊。”
“什么？”
“唱歌是很好玩的事情，打鼓也是，吹笛子也是，敲铃也是，其他一——切都是。你们天狗不唱歌，不打鼓，不吹笛子吗？那你们错过了好多啊。”
“哈？”
“来吧来吧，我来教你，我来和你玩！”狸猫用爪爪合住了天狗的利爪，说，“很好玩的！暂时放下修炼也值得的！”
天狗被闯入的狸猫莫名其妙带跑了重点，被莫名其妙地塞了小铃铛，叮叮当当地敲。它发现这看起来不聪明的狸猫居然真的会吹笛子，还吹得很好，笛声飘到远方，同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敲准的叮叮当当一道，悠扬地环绕着此处，抚平了它修炼无长进的焦躁。
它突然看见了天上了月亮，感到了肤上的清风，闻到了草木泥土的气味。
多久没有从洞里出来，看到这些了？它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一曲毕，狸猫放下笛子。
然后，立刻，它那高人一般的气度就消失了，看起来重新不聪明起来。
“怎么样！”它问，“怎么样！很有趣吧！”
“嘛……就那样吧。”
“什么？看来我还不够努力，我再给你吹一首！”
“不用了！”
“不用了……”
天狗喃喃的说，然后在它自己也没发现的情况下，身后出现了淡淡的白光。
狸猫当然看见了，询问：“那个……”
被天狗打断：“是了，是我之前着相了，修炼，并不全是那种东西啊……”
“天狗大妖，那个……”
“不要叫我大妖！惭愧，惭愧，我怎么能算是‘大妖’呢？我只是执着于虚妄的念头，忘记了身边之事的家伙啊！”
“不，我是想说……”
“啊，啊，我懂的，我明白的，确实，脆弱到连洞穴旁有人唱歌都受不了的修炼，哪里算得上是修炼呢？只是无用的浪费和焦躁而已啊！”
“它已经……”
“是啊，它已经被我抛弃了，我已经将它抛弃了！面壁的苦修有什么作用呢，我已经了然了！”
狸猫放弃了，喃喃：“我也看出来了。”
“您都无需翅膀就往天上飘了……西天的神佛在召唤您了……”
狸猫，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敲铃的天狗，越飘越高，越飘越消失在天上，目瞪口呆。许久之后，它才反应过来——
“我的铃铛还在它手上！我的铃铛也被它带走了！”
痛失铃铛的狸猫终于到了平安京，总算见到了这座人类的京都。它先变成鸟雀飞进城中，然后找了僻静地方变成人类，再出来时，便是一个远道而来，好奇进城的乡巴佬了。
他在坊市用好好保存的钱币购买着食物们，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觉到了住宅的区域。在住宅区绕了几圈，总算迷路了，苦恼地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拦住了他遇见的第一个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
“是的，什么事？”被拦住的人抬头，问道。
那一瞬间狸猫们的歌声响起，他为面前人类的美丽怔住，忘记了呼吸，差点连耳朵和尾巴都窜出来了。命运，这就是命运的邂逅，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不然，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异种的人类一见钟情？上天可鉴，之前我可从没分清过人类的美丑啊！
台上人惊讶，台下人也惊讶。因为上台的那个人类角色（狸猫饰）长得，略微、有点、非常、十分，像，它们的主人。同样的华贵衣服，同样的长垂发，同样的微冷表情，挺像的，脸。
没心没肺的小声哄笑，不敢笑太大声。心思活络的立刻开始揣测，这到底是演戏时为了讨好的节目效果，还是什么别的……时常在这个宅邸里发生的……争奇斗艳的……诡计多端的……吸引主人注意的……心机手段。
阴阳师则继续看着舞台，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台上人类（狸猫饰）同自己有八分相像似的。
狸猫结结巴巴地问了路，结结巴巴地询问姓名以道谢，被拒绝了“些许小事而已，不必介怀”。结结巴巴地离开，在拐弯处停下，变回原型，偷偷地往回跑，跟踪目送她回到家中。
“噫，恶心啊。”台下的观众如是说，但是颇有些兴奋的意思。
狸猫发现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身份尊贵，不是普通人类可以相配，更不必说他这种普通妖怪了。它姑且窜进宅邸以徐徐图之，想方设法在大小姐面前露脸。
大小姐坐累了，起身走走，看到院子里多了一团丝绵，疑惑地捡起，揉了两把。狸猫被揉捏地心神荡漾。但不及它再多感受两把，就被递给了侍女。
“不知从哪里飘来这么大一团。还给库中，看还能不能用吧。”
大小姐在廊上看到了一个布袋子，心忖这是谁掉下的？捡起来，打开看一眼。在里面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首字迹难看的和歌。歌是当下流行的恋慕曲子，字却委实太难看了点，简直不像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府中的粗使仆役居然会写出这么难看的字吗？实在是不够风雅了。
她让仆役们交上字迹辨别，看看谁的字居然如此难看，顺便把袋子还给这位。然而交上来的字迹却没有相合的，每个都比布袋里的和歌好看。
大小姐无奈，只得把布袋收好，封在柜子里等以后的机会。
狸猫则被锁在那个小盒子里，费了很大功夫才能在不弄破小盒子的前提下出来。
出来的时候它趴在地上大喘气。
“这次虽然被多摸了一会……但是差点出不来了啊！差点变成饿死在盒子里的白袋子啊！”
经此一事后，它不变东西了，老老实实地变成人在宅邸周围晃悠，竭力捏出了自己能理解的最漂亮的人类脸蛋。这样漂亮的家伙在宅邸周围晃悠，很快被发现了，又很快被报给主人。在狸猫仍然苦思冥想自己还能怎么办之时，宅邸的侧门就莫名打开了，里面的仆人就莫名请他进去一叙了。
诶。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正位上的老爷看他外表，颇为满意，聊了几句，发现是个实诚的傻心眼，不好不坏，又问家室，闲谈几下就把位置家族之类的都套出来了。
“四国的松山城吗？我知道这个地方，不过这里原来有八百个人的大家族吗？”
“并不是家族……只是都听老大的。”
“哦哦，所谓的‘帮派’是吧。”
“好像也不是……”
“帮派”这个关键词又让老爷对他减分了。
但加加减减的，仍在合格线上，何况有这么漂亮的脸蛋和这么棒的身体，苯点也可以，苯点就是女儿欺负他了。如此想着，老爷往屏风那边看去。屏风后传来“笃笃”两下敲击声。
这便是看上了。
如此，老爷才和颜悦色地问：“不知你有无婚配？”
“咦？？？没没没没有！没有！”
“哦。”他忍笑，“那可有心悦之人啊？”
“这这这，这……有，有的，大人。”
“是谁啊？”
狸猫红着脸扭捏，老爷看着这个年轻人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太好懂了。
“您，您的女儿。”狸猫还是勇敢地说出来了，“我喜欢您的女儿。”
“哦？我的女儿可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
“您，您说的是，我也不觉得我能配得上她。”
“那你还在我家旁边转悠？”
“这，这……虽然明知不配，但，但，双腿就不经意地走来这里了。”
“哈！很敢说嘛！”
老爷看他，觉得这年轻人虽然身份来路有些不明，但人的样貌性格实在是没问题，他自认眼睛毒辣，不会被区区小年轻骗过去。狸猫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的时候，准岳父就已经认了。左右都打算招婿了，这个在面前的选项便也试探试探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正好要修屋顶。你能帮忙吗？”
能，当然能。他直接将梁木拖上了房顶，很卖力地表现。
但卖力过头了。于是被一眼看出来了。
准麻生礼（狸猫饰）迟疑地问。
“爸。这不是人吧。”
“……嗯，这不是人吧。”
法师在暗中被请到家里，从远处远远观察着。
“看上去像精通变化之术的妖怪。身上没有血气，没有杀气，反而有一丝最近才沾染上的佛气和佛缘。不是很狡诈，不像狐狸。您说它是四国松山的，家里有八百个人吗？”
“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那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它就应该是狸猫了。”
“有办法验证吗？”
“有。狸猫喜欢酒，请给他灌甘酒吧。”
狸猫奋力地修了几天房子以卖力表现，完全没料到自己已经奋力过头直接露馅了。被请去喝酒的时候还很高兴，以为是自己的努力被认可了，老爷在奖励自己。
何况桌上的酒真的很好喝，在老爷的劝酒下，一不留神就喝下了好多，晕了过去，软绵绵地化成了原型，被衣服淹没，四脚朝天地瘫软在了地上。
父女两人围着它研究。
“真的是狸猫啊。”
“真的是狸猫啊。”
“好小一只啊。”
“好小一只啊。”
“这要成为我的丈夫吗。”
“这要成为你的丈夫吗。”
“不要学我说话。”
“哦。”
准麻生礼（狸猫饰）捧起狸猫打量，揉了揉它的皮毛，手感很不错。又看长相，狸猫和狸猫之间有什么不同她也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这是个好看狸猫还是丑陋狸猫，只能看出毛皮光滑光亮，看上去身体不错。
揉着毛皮，她发出了客观的评价。
“当个宠物挺不错。但是当丈夫？呃……”
“姑且先去四国那里打听打听吧。”
狸猫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变成了原型，在榻中被褥里缩成一团，被吓得整只狸猫都要没了。冷静下来后，它发现自己在一团小袖里，意识到自己被送到床上的时候应该还是人形，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重新顶着叶子变回去。
衣服穿好后，他出门，惴惴不安，直到遇到了面色如常同他打招呼的老爷才真的放下心来；心中又有极大的愧疚：我欺骗了他们啊！
没想到老爷若无其事地抛下了极大的消息。
“我的女儿听说了你，想见你一面。去西对屋吧。”
他手忙脚乱地过去了，差点紧张地四足着地。
老爷瞧他好懂的样子，觉得嚯，如果有这么个女婿，至少家里每天都会很快活吧。
到了之后，侍女将他拦在屋外。内间出来一个人，但是只在帘子后坐定，隔着帘子并不能看清那张脸。他听到心上人问。
“我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你，有点好奇，于是想见你一面。”
“哦，哦……非常感谢！”
“感谢什么？”
“感谢您愿意对我好奇！……之类的……”他紧张得有点胡言乱语。
“你是谁呢？”
“来自四国松山的乡下人。”
“怎么来了平安京呢？”
“听说平安京繁华绚烂，我想看看，就过来了。”
“走了很久吧？”
“是呀是呀！还遇到过许多麻烦的妖……妖异的怪人。”
“很辛苦吧？”
“嘿嘿，还好，反正已经到了。”
“平安京如你所想吗？”
“像！繁华绚烂！……不，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点！”
“这么喜欢啊？”
“嗯嗯！”况且这里还有一见钟情的你。
“想留在这里吗？”
“诶？啊，自然是想的……但是我的家族们也很好……”
“既想留在平安京，又想留在家里？”
“是啊……但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二选一的话，你更想生活在哪里？”
“这个……”
他看向被帘子遮蔽的，完全无法看见的脸。
“如果平安京里有人期待我留下的话……我会留在平安京。”
“哦？是谁这么重要啊？”
“……”
狸猫沉默，本能地觉得这个回答会很重要，试图想出个聪明点的回复。但想了一阵，实在是想不出来，只得用最老实的笨回答。
“您。我对您一见钟情了。如果您期待我留下的话，我就会留在平安京。”
帘子后的姬君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直接收到这样的直球。
“我们应该并没有见过。”
“见过……您应该记不得了。”
“请帮我回忆一下吧。”
“……”
“怎么了，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回忆吗？”
“不，不，只是，太琐碎了，我想您应该记不得了。”
“无妨，请说吧。”
“我向您问过路……”
姬君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是他”，被问怎么了，回答道。
“不，没什么。抱歉，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帘子对面传来了明显的放松感。姬君觉得好笑，故意刁难道。
“难道一次问路就能让你动心吗？那你的动心真是随意到了让人不敢取用啊。”
“不，并不是，完全是两回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和问路无关！”他有些着急了，“只是，只是我看到了您，然后我的心就飞到您那里去了。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听上去不过是见色起意啊。”
“没有，不是……不管您信不信，总之，在此之前我都分辨不出人的美丑。见到您之后，我才觉得‘哦，原来人类的漂亮是像您这样的’。”
“竟然从来没分辨出过美丑？听上去实在是更可疑了啊。”
“唉，唉！您如果这么觉得，我确实也没有办法辩驳，我确实看上去太可疑了……但是，但是！唯有喜欢您的心这点，请您务必不要怀疑啊！”
“驳回。会怀疑的。”
“噫……”
姬君被这个感叹逗得有点好笑，扯开话题，给他个面子。
“那么，你还会什么呢？我看见你很会修房顶了，还有呢？”
“这个……啊，我会吹笛子！我笛子吹得挺不错！”
“哦？是吗？”
侍女迅速地拿来了笛子，乐曲声在此小间内萦绕了。姬君听着笛声，默默合着节拍，有点意外：这个乡下狸猫确实吹得很不错嘛。
“你从哪里学来的笛子？几乎可以称为雅乐了。”
“啊，是家里人教的！不过它们只教了基础，剩下还是自己练的。”
“怎么练的呢？”
“怎么练的？……是，是哦，怎么练的呢……您突然这么问，我倒是有些答不上来了。怎么练的呢……”
“怎么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好像单纯不能称之为‘练习’而已。我是在家里的后山上练习的，姑且有乐谱，但吹着吹着，就跟着风、跟着月色、跟着树影而走了，只是吹出了我看到的东西而已。您要是问我，‘这算练习吗？’，那么我也只能回答，好像算，也好像不算。”
“听起来真难懂。你说的话一半过于简单，一半又很难懂。”
“真抱歉，我不是一个聪明的狸……人。我想想应该怎么向您说明……”
姬君等着这个满是漏洞的家伙会说出点什么。
“啊，是我糊涂了！明明刚刚就在为您吹奏嘛！我举什么老家的例子呢！”他恍然大悟，兴奋地说，“刚刚那首曲子就是啊！一开始，姑且是照着记忆中的乐谱吹奏的，但是吹着吹着，就是跟着面前的您而动了！若您觉得笛声听起来风雅美好，那正是因为您有这么风雅美好啊！我只是吹出我看到的您而已。那个，请问我解释清楚了吗？”
姬君尚且没说什么，侍女们倒是噗嗤笑了出来。被姬君一左一右地瞪了一小下。
姬君道：“我还以为你老实呢。没想到也这么油嘴滑舌的。”
“咦，咦？我不是狐狸呀，我不油嘴滑舌的……”
“啰嗦！好了，我已经明白了，你出去罢！”
狸猫被赶走，糊里糊涂地离开了，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怎么样。姬君被侍女打趣了几句，红着脸把大家都赶走了，在帘子后陷入思索。
“狸猫的丈夫啊……狸猫的丈夫啊……”
随后也下场了。
另一边，被派去四国松山的家仆上场，到了八百八狸的山头，进了八百八狸的窝点。家仆遇到了滚动的丝绵，悬吊的布袋，请求帮助的老婆婆，八张榻榻米的房子。家仆去捡滚动的丝绵，去捞悬吊的布袋，去帮老婆婆背箱子，去房子里歇脚。家仆被飞走的丝绵迷眼摔倒，家仆被上提的布袋抖落一身树叶，家仆被变重的箱子压倒在地上，家仆被失掉门窗的房子关在其中、墙壁挤压过来。
麻生礼在一排一座小小地“诶——”了一下。原来当时它们是想这么捉弄自己。
还好自己把它们尾巴打结甩了一路。一点没冤枉它们啊。
家仆在挤压的房子里崩溃了，大声喊道。
“够了！可恶的狸猫！亏我家姬君，亏我家老爷，派我过来打听你们的情况呢！我看实在是没必要打听了，这门婚事合该告吹！就把我压死在这儿吧，左右我回不去的话，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姬君会为我复仇的，老爷会为我复仇的，平安京里的那只狸猫会给我陪葬的！”
这话让房子狸猫停下来了，内容很奇妙，何况本来也只是戏弄，没想真的搞死这个人类。房子狸猫变回去了，四面看笑话的狸猫也冒出来了，一齐七嘴八舌地问是怎么回事。
家仆此时自然倔强起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哼、哼、哼、哼”地面对每个问题。狸猫道歉，狸猫打着肚子咚咚咚地道歉，狸猫送上山泉道歉，狸猫送上叶子和小鱼干道歉，狸猫变化为僧侣道歉，狸猫甚至变化成稻荷使狐狸来道歉。
“咚、咚、咚”，狸猫们道歉。
“哼！哼！哼！”，家仆扭着性子不接受道歉。
如此一番刻意的滑稽戏码之后，家仆总算气消，对姬君婚事的责任心重新压过了其他，说明了来意。狸猫们大惊，纷纷议论道。
“那个孩子居然真到了平安京！”
“那个孩子居然还被平安京的姬君看上了！”
家仆纠正：“没有看上，只是先让我过来打听一下——”
“喜事啊，喜事啊——那个孩子要结婚啦！！！”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我们要去京都吃喜酒啦！！！”
家仆无力的话语被狸猫们的欢呼淹没，家仆跟在后面一起奔跑，看着它们从洞穴里进进出出的，掏出家当们。小鼓、酒壶、提灯、叶子钱、镜子、风吕敷和腰包……一路看过去，就没什么值钱货色——真的是四国的乡下妖怪啊！
家仆不得不制止住狸猫们的混乱。
“等一等！等一等！不一定结婚呢！京城的那只狸猫还没通过姬君和老爷的考验呢！”至少走前绝对没有，“你们和老爷还不一定是亲家呢！先别收拾行李啦！”
“欸——什么呀——”
“是这样吗——”
“是这样！是这样！所以，给我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什么来路！明明是妖怪，为什么要往人类身边凑！”
家仆和四国狸猫们的吵嚷在舞台左边，姬君对京城狸猫的试探在舞台右边。
四国狸猫们唱“那是个聪明孩子！”“那是个愚笨孩子！”。京城狸猫给姬君表演着学过的杂技，在姬君的拍手中得意起来，不慎露出了几刻耳朵和尾巴，姬君假装没看见。
四国狸猫们唱“那是个贪心孩子！”“那是个大方孩子！”。京城狸猫裹挟买空了今宫神社的祭典限定烤饼，一半淋了甜味增，一半淋了黄豆粉，兴冲冲地往不晓得能不能成为夫人的夫人家里冲。然而，路上有小孩眼巴巴地看向他的烤饼。狸猫同小孩们对上视线，狸猫试图藏好烤饼避开眼神，狸猫避开眼神后终于承担不住，狸猫放弃，狸猫分给小孩子大半烤饼，狸猫在孩子们的欢呼中带着只有两人份的烤饼回去向姬君献祭典限定宝。一直派人监视他的姬君故意问，“只买了这么多吗？”，他悲痛地答，“可惜啊！可恶啊！被小鬼们抢走了啊！被小鬼们的眼神抢走了啊！”。
四国狸猫们唱“那是个调皮孩子！”“那是个守礼孩子！”，京都狸猫练习变化之术，顶着叶子变成了干瘪的僧人，对着镜子瞧来瞧去，出了房门，若无其事地预备走出宅邸。姬君故意拦住了他，问道，“你是今天请来的僧侣吗”，他慌张地说是，“那么就来为我诵经吧”，逼迫他冷汗直流地进了正殿。幸而他在上次与狐狸对战不会诵经之后就练习了一阵，现在也能勉强地念诵一些经文，于是装作得道高僧的样子，叽里咕噜念起了背诵过的东西。姬君听着他的经文，发现居然差不多是对的，大为惊讶——原来不是不识字的文盲妖怪啊。
四国狸猫们唱“那是个老实孩子！”“那是个狡猾孩子！”，京都狸猫被拉去给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岳父的老爷看店，老老实实地强记着店内的货品和价格，安分地试图招呼进店的每个客人，一板一眼地偷看小抄。客人们笑话这个漂亮黑眼圈年轻人什么都不懂，他也嘿嘿笑，向大家道歉“还请不要因为我对这家店有什么坏印象啊”，如此这般。被当做谈资取笑的时候，他眼尖地看见外面有人在偷窃腰包，一整个拿走了，于是说声抱歉追了出去，拍了一下小偷后肩，趁小偷被吓了一跳的时候，用叶子幻化的腰包替代了小偷偷来的腰包，目送小偷心虚离开，然后转头将腰包还给失主。“请问，这是您的吧？刚刚好像掉在地面上了——不，不必客气——哈哈，如果您执意坚持的话……这家店是我正在帮忙的地方，您愿不愿意来逛逛呢？”。偷看的姬君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四国狸猫们唱道：“那是个聪明、愚笨、贪心、大方、调皮、守礼、老实、狡猾的孩子！”
姬君踱步、思索、嘀咕，道：“他是个聪明、愚笨、贪心、大方、调皮、守礼、老实、狡猾的妖怪。”
“您家姬君会看上我家孩子吗？”
“我究竟应该怎么看待他呢？”
咚的一声，鼓声落地，音乐停住，妖怪和人类（妖怪饰）都定在了原处，二十多个角色都立成了舞台上凝固的剪影。
台下传来掌声、欢呼和喝彩声。在长久的喝彩中，二十多个角色各自从舞台左右下场。
下一幕就是最后一场。狸猫们挂上了幕帘遮挡后面的紧张布景，换主演狸猫上来，先给大家念一段忧郁的酸诗独白争取时间。由于场地没那么大，把帘子一挂上后就只能在台子下方的过道里走动了。于是主演狸猫顶着耳朵和尾巴，在第一排前面走来走去。
“钱要没有了。平安京逛遍了。姬君对我淡淡的。我有希望吗？看着很渺茫。或许我只是一只四国的乡下狸猫，即使上京披了人形，也终究是要回去的。老家自然很好，八百七家族与山上的月亮都很好，我已经想念了它们很多次。但平安京也很好，繁华的街景与宅邸中的邻居都很好，何况还有我喜爱的她。我该怎么做呢？我该怎么做呢。”
他在一排一座的正中心站定，略微俯身，向正坐的阴阳师问。
“请问姬君您啊，我该怎么做呢？”
真麻生礼（麻生礼 饰）答道：“你不该来问我。你应该去问她。我只是与她相似的幻影，反倒更是镜中月、水中花呢。去吧，把虚妄的我抛在脑后，去追寻你爱着的真实之人吧。”
主演狸猫没料到这个回答，微微一愣。台下的其他观众有吸气的了，有低低的议论。
“真狠啊，主上……”
“不管那只狸猫有没有借机的心思，我都要同情他了……”
“也不光在点它吧……也在点我们吧……？”
“嘘、嘘。看戏呢，别说这些丧气话。”
但狸猫不愧是主演，很快就调回了情绪，做出被点醒的恍然大悟，摁着鼓点，欢快说。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是我糊涂了，姬君爱不爱我，只有她自己能回答啊！何必在这里独自徘徊，何必在这里长吁短叹，直接去问姬君，才是最好的办法啊！哎呀呀，我也是染上了平安京的含蓄，成了片刻的城里妖怪，连这种事情都忘了！”
幕布撤走，他雀跃地后空翻上了舞台，漂亮地落地站定，得意洋洋地向台下示意。然后——
“你还好吗？”目睹了这一切的姬君问，“你为什么要后空翻进门？”
狸猫大惊失色地转头，解释：“这个……啊，这个……我在向心中的观众问好……”
“‘心中的观众’？那是什么？”
台下又哄笑了一下。狸猫故意做出惊恐的嘘声手势，姬君疑惑地看向台下，搜寻着。
“那儿什么都没有啊。你在对谁打手势呢。”
“呃，没有谁……”
“唔……又一次，好可疑啊……”
狸猫慌乱地试图解释，姬君半信不信地听，心中倒是有了结论：妖怪嘛，暗中和妖怪联系也是正常的，总会有不少奇异之事。
倒是意料之外的不太让她讨厌。
解释一通之后狸猫放弃了，决定直接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比起那些！比起那些！比起那些……”
“比起那些？”
“比起那些……那个……”
“嗯？”
“那个……”
“我是不是离开这里，给你一段‘那个’的时间为好？”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那个，那个……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哦？嗯，说吧。”
“非常重要的问题。”
“好的。”
“对我来说真的、真的，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总之，就是，那个……”
“看来我还是离开这里，给你一段‘那个’的时间为好。”
姬君作势要起身，被狸猫慌乱地张开双臂拦住出门的过道。姬君向左狸猫向左，姬君向右狸猫向右。姬君道。
“既说不出话，又不让我走，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是真的很重要的问题啊！”
“既然是很重要的问题，那不是更应该不要支支吾吾，而是好好地说出来了吗？”
“？！是，是哦？！”
狸猫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看来爱上她真是让自己患得患失了。放下双臂，呼吸几下，他艰难道。
“那个，那个……”
“我走了。”
“别走！你要不要我！”
“哈？”
说出来第一句之后就反而破罐子破摔地顺口了。
“你，你是有招婿的打算吧，有的吧？那，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可以做你的丈夫吗？”
“……”
“我，我的力气还算大，我，我也还挺受大家喜欢，我，我能帮忙你家生意，我，我能帮你跑腿，我也会好好当个女婿，我还能吹笛子耍杂技给你解闷，我家有八百八个家族成员，所以，养、养孩子之类的事情，我想我也不会做得太差劲，大概……”养人类小孩应该和养狸猫不太一样，但是应该总归还是一样的吧？吧？大概……
“总，总之就是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你，一见钟情！在这座宅邸中借住的时间，能总是看到你，真是让我很幸福。就，就算你对我普通甚至冷淡，我也觉得很幸福……而且，每天都比昨天更加了解你，每天都更加发觉你的可爱之处，每天都更加喜欢你一点，喜欢、喜欢，喜欢已经满溢到盛不住了，每天都咕嘟嘟地在你身边冒泡……你发现了吗？”
“嗯。”
“诶？原，原来有发现吗？”
“因为很咕嘟嘟。”
“啊，是这样啊，是这样啊，你发现了啊，嘿嘿……”
他傻乐了一会儿，然后猛然回神。
“啊，请等一下，请等一下！我是来向您请求答复的！既然您已经发现了，就请告诉我吧，我能有幸成为您的丈夫吗？还是说，我得收拾行李立刻滚出平安京，从此之后再也不要在您面前出现了呢？请您告诉我吧，请您给我一个痛快吧，请您不要再冷眼旁观了，请您直接告诉我最后的答案吧！”
姬君沉默，狸猫屏息。观众屏息。
终于，姬君动了，抓住了狸猫的胳膊，说。
“我得先试一试。”
随后，拉着狸猫倒在了榻榻米上。
……
…………
………………
欸？？？？？
还有床戏？？？？？
所有观众的脑袋里都出现了这个疑问和震惊。
这不是一个滑稽的狸猫入赘喜剧吗？？？怎么真让这死狸猫演上床戏了？？？还是和与主上有八成像的变形外表？？？？？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旋涡中心也是一排一座中心的麻生礼继续端坐在她的位置上。然而，眉毛在今天的观剧中第一次挑了起来。看与自己有八成像的变形妖怪在舞台上演床戏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奇妙。
虽说远不是那种真刀真枪或者故意出卖色相的演法，而是正经的舞台化处理，衣服一件没掉一件没撩，动作设计也比起性○更像是地面上的某种舞蹈，但果然还是有点奇妙。
以后我得严打模仿我外表进行的东西们啊……这出戏把大家的路都走窄了。
她在意识里挥挥脑袋，不去想会不会有过激的家伙同变成自己模样的家伙真实做○的可能性。
一开始是姬君坐在狸猫身上，后来变成了狸猫主动，卖力服务。两人演得还蛮激烈，拟合的声音也比较激烈。
东对屋里过于安静，所有观众都在偷偷观察一排一座的脸色。
一排一座的脸色太平静了，看不出来有什么想法和意见。
大家捉摸不透，便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想法和意见，不管是爱看还是不爱看，一时此处安静得很。
“如何呢，姬君……我那，哈，八张榻榻米大的阴///囊，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啧。人类可不看重阴///囊啊……”
“诶，是这样吗？”
他的伪装已经漏成筛子了，但此刻没有动脑的余裕，于是没有发现。
姬君也没动脑的余裕，也已完全摸透了这个小妖怪，没什么可以再震惊一点的东西了，于是也懒得在意，继续装作没察觉到。
结束后，两人在榻上相拥，狸猫又满足又惴惴不安，问。
“您，您……您满意吗？您……想要我吗？”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婚服？啊，不过只是让你说一说，我早就挑好做完了，没法改了。”
“啊？”
“你家里……人，只来了三分之一吧，八百多个……人，实在没法全来京都。”
“啊？”
“婚期在下个月，练习仪态的老师后天就会来，好好练，别给我丢脸。”
“哦，哦，不会给你丢脸的但……啊？”
姬君拍了拍他的脸，说：“黑眼圈都出来了……调整调整啊。”
“哦，哦。”
“我走啦。有很多仪式要确认的。”
“哦，哦。您一切顺利——”
狸猫如此糊里糊涂地接受了仪态老师的训练，接受了结婚礼服的调整，被岳父拍着肩膀说“哎呀小伙子干得不错”，被从四国来参加婚礼的狸猫们包围。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这一切反正都太不对劲了，想找“最不对劲”之处在何处都不可能。
遂晕晕乎乎迷迷瞪瞪飘飘然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对所有人散发出准新郎官的傻笑，整天整天都是一只得意洋洋的入赘狸猫。同姬君携手完成婚仪之时，他幸福得几乎要变成原型了——还好他控制住了自己。
“嘿嘿嘿。”他在婚宴上如此傻笑。
“嘿嘿嘿。”他在接受亲朋们的祝福时如此傻笑。
“嘿嘿嘿。”他在宣布自己从此有了姓氏，冠上夫人的姓氏时如此傻笑。
“嘿嘿嘿。”他在进入洞房时如此傻笑，虽然这短短一个月已经进过不少次了。
最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了，笑不出来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我有一个事情想告诉你。”
“哦？嗯，说吧。”
“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的。”
“对我来说真的、真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们这种对话是不是发生过？”
“啊，发生过吗？那个，总之，就是，那个……”
“看来我还是离开这里，给你一段‘那个’的时间为好。”姬君夫人调侃。
“请不要离开我！请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请听了我想说的话之后也不要离开我！”
“这可不好说啊，这取决于你究竟说了什么。”姬君夫人冷冷静静地说，“不过，我也没有刚结婚就把丈夫赶出家门的兴致，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就行。”
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那个，那个……”
“我改变主意了，你再说一个‘那个’，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我是狸猫但是我真的对你一见钟情真的超喜欢你对不起骗了你对不起我不是人类请不要把我赶出家门——”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欸？”
咚！
故事在狸猫惊讶的表情中戛然而止。
观众们有些觉得突兀，不过转念一想，停在这儿也挺不错，于是掌声稀稀拉拉地开始，然后又瞬间拔到了巅峰，欢呼着。
阴阳师也跟着拍手。全程有几个地方还蛮不错的，她挺想笑，但是看到女主角那和自己八成相似的脸又不敢笑出来了。感觉一旦笑出来，就会被这群四国的狸猫继续编排进故事里，狠狠加以影射。
狸猫演员们在大家的鼓掌声中谢幕，大家过于热情，谢幕了好几次。然后就是跑去西对屋的庆功宴，演了一个时辰之后正好吃午饭。
阴阳师简单地吃了一点，又简单地赞美鼓励了一番大家的表演，溜出了这个地方，溜回了自己房间。
不多时，她发现今次的主演狸猫也出现在了自己屋前。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这次真的要被编排进狸猫们的新剧本了，宴席上心照不宣的私下相会。
但是主演狸猫是无辜的。他紧张地问。
“您觉得怎么样呢？”
“很不错啊。其中有不少让我想到了刚来京城的你。”
“嘿嘿。”他扭捏，“那个……”
“你也想要我说出‘再说那个就把你赶出家门’之类的话吗？”
“不不不，请千万不要。我想说的是，呃……”
“‘再说呃就也把你赶出家门’？”
“那么我就该接，‘我是狸猫，但是我真的对你一见钟情，真的超喜欢你，对不起请不要把我赶出家门——’了。”他跟着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哈哈哈。”他笑了起来，“多谢您配合，不然这句台词实在太尴尬了。”
阴阳师却没有跟着笑。只是平静地看他。狸猫的笑声逐渐尴尬起来，接不下去了，随后化为了惊恐。
“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是……”
阴阳师点点头。
他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尖叫，一下化成了原型往外面跳，被阴阳师一把抓住。
“重要的话要好好认真说出来，不是吗？如果你想要说出来，就请好好地、认真地说出来吧，无需假借其他。”阴阳师问，“虽然我没有招赘的打算，但我也不觉得这些话语是尴尬的，我也不觉得这些事情是笑话。我不会嘲笑这些的，请放心说出来吧。”
在她手上缩成一团，用尾巴挡住脸的狸猫犹犹豫豫地移开尾巴，看了她一眼，嗷嗷地叫了两声。
它说的是：“请给我一些时间。请先陪我呆在这里吧。”
阴阳师点头，提着他进了寝殿。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狸猫 入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