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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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少女的英雄主义
李衿言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处理这个一发不可收拾的烂摊子。
汤青菀从李衿言身后走出来，两人换了个站位，这次汤青菀在前，李衿言在后。
汤青菀直勾勾地盯着陈絮，像一只盯着猎物伺机而动的猛兽，凌厉的眼神竟带着几分萧肃的杀气和胜卷在握的冷静。陈絮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双拳不由得慢慢攥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大战蓄势待发时，汤青菀再次语出惊人：“这样，你打我一拳吧，我站着，不躲。”说罢，还悠哉地托了托眼镜。
她往前走了一步，一脸无所谓地站定：“打吧。”这话一出像是往深海投进一颗手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但她这幅平静的表情，显然不像开玩笑。陈絮思考了片刻，试探性的出拳，她果然没躲，就连拳头到眼前了，所有人都为她捏把汗，当事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真的让你打，快打吧。”汤青菀继续不痛不痒地开口。
陈絮再度挥拳，这次拳头的力度明显重了很多，速度也更快了。
风驰电掣间，汤青菀突然开口大喊：“梁主任，这位男同学要打我！我只是不小心把他撞到了，还把汤洒在这位同学身上了，我也已经跟他道歉了，可他……”话语间还带着哭腔，一滴眼泪，啪嗒，落下。陈絮被吓得再次停下拳头。陈絮这姿势任谁看了，都是觉得他在动手打女同学。
汤青菀算准了梁主任会在那个时间段陪同教育局长、校长和校领导来食堂视察工作。
就算陈絮的父母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可事情闹得教育局长都知道了，为了学校的声誉，校方也就没办法轻轻放下了。
梁主任闻声赶来，连忙出言制止，并向众人承诺会严惩肇事的同学。
梁主任气冲冲地把二人带到办公室。
陈絮着急忙慌地解释：“不是，主任，我没有，是她叫我打她一拳的。”
“梁主任，我怎么会叫人打自己一拳呢？这位同学，撞到你还淋了你一身汤，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编出这样一套瞎话。您可以去查监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角落是监控盲点，就连这，汤青菀也算到了。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罢了。
果不其然，梁主任严惩了陈絮，让他向汤青菀道歉，周一当众宣读悔过检查，还记了他一个大过，罚他扫了一个月男厕所。
把校方放在架子上烤，利用教育局给学校施压严惩了陈絮，还将自己摘开。李衿言听到这个决断后，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是：这确实是个高明的处理方法，但不太仁义，而且做得太狠绝，太不留情面了。这样锱铢必较的人，自己以后还是要离远一点。
直到初三快结束时，他才听说，那个陈絮是学校里出名的混子，仗着自己家有几个臭钱，就胡作非为。不仅是好几起校园霸凌的主谋，还经常玩弄女生的感情，这其中就包括汤青菀最重要的好友，林绾绾。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汤青菀也并非真的在这次的事件中全身而退——
那天放学后，梁主任叫来了她的家长，本意是告知家长，学校疏于学生的管理，导致汤青菀在学校受欺负了，现在学校也处理好这件事了，家长可以放心了，但回家还是要好好安抚汤青菀的情绪。
但梁主任怎么样都没想到汤青菀的父亲一进门，就不由分说地甩了汤青菀一个大巴掌，力度之大，直接把汤青菀甩倒在地。教员室内，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敢动弹，就连教学经验最丰富的梁主任都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嘴里的血腥味上涌，汤青菀啐了一口，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仿佛刚刚被打倒在地的人不是她。
“你这不孝女，犯什么事了？一天天尽给我找麻烦。”汤父指着刚刚站起来的汤青菀破口大骂，梁主任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站出来：“汤爸爸，您别着急，汤青菀同学在学校表现很好，这次叫您来，是因为青菀今天被其他同学欺负了，但学校这边已经严惩了欺负她的同学，您放心。”那句“家长回去后要多照顾和关心孩子的情绪”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这？你这贱蹄子是不是又犯贱了？不然人家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真没用。”汤父一边斥责，还一边用食指大力地戳汤青菀的太阳穴。
在戳第四下的时候，汤青菀直接用手死死抓住父亲的手指，然后往后用力一掰：“事不过三。”汤父吃痛，大喊：“死丫头，快松开。”
汤青菀等了三秒后才松开，扭头跟梁主任说：“梁主任，我父亲身体有些不适，他工作很忙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吧，您看如何？”
梁主任连忙道好，趁现在事态还没到太严重的地步，再让汤父待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梁主任亲自把汤父送走后，回来就看到汤青菀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残破石像。
汤青菀在梁主任说要叫家长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免不了一顿打骂和当众羞辱。她以为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事实是，那一巴掌向她飞来时，她还是愣了一瞬，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下。可能是她自己都没想到，汤建峰会一来就对自己动手吧。
梁主任有些心疼地望着汤青菀肿起的脸颊和带血的嘴角。这小小的身板，挨了这么一下，一定很痛吧！还被自己的父亲当众辱骂，什么难听的词都砸向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孩子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汤青菀回过神，望向梁主任，梁主任此刻眼底的情绪，是汤青菀再熟悉不过的，那是——旁观者对她的遭遇所生起的悲悯。但这份悲悯是汤青菀最不需要的。
她不需要洁身自好者远远站在泥潭之外，望着浑身沾满淤泥的自己。然后被一个“日行一善”的念头打动，想着向她伸出手，以助这个可怜虫逃出泥潭。
她很清楚建立在别人一时兴起的救助，对她而言是无益的。
没有谁能一直充当谁的英雄，没有人能一直拯救下坠的她，除了自己。
汤青菀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好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梁主任：“梁主任，今天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今天选择站在了我这边，没有放任同学欺负我，还严惩了那位同学；谢谢您，在汤建……我父亲面前维护我；也谢谢您的好意。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罢，汤青菀冲梁主任感激地点了点头后，就离开教员室了。
梁主任本来对汤青菀的遭遇，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愧疚。
在意识到自己不能为这位可怜的小女孩多做一些，还叫来她父亲，导致她被父亲又打又骂后，愧疚的情绪不断被放大，远远超出同情一大截。自己的无力在面对汤青菀时，演变成无措。但这样的无措，因为汤青菀的一连三句谢，被抚平了许多，自己好像也能心安理得地面对汤青菀了。
听完这一事件的后续，李衿言对汤青菀的印象再一次被扭转，他有点佩服她了。
从前，他只觉得她处事冷静且有勇有谋，但他从心底并不认可她为了让自己脱身而颠倒黑白，甚至给别人挖坑的做法。
自从他了解了事情背后的缘由，以及那段教员室内的遭遇后，他才发觉那是独属汤青菀的英雄主义——一个人在深陷生活困境时，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惩奸除恶；在面对父亲的苛待，孤立无援时，用自己的力量顽强反抗；甚至还敏锐地捕捉到主任的情绪，并给了她留一个温柔的出口。
李衿言看着此刻的汤青菀，她这一副神情与当年的汤青菀重合。
汤青菀绝大部分时候都在极力维持所有人的体面，体谅和照顾所有人的情绪。她可以忍让，甚至可以退步，但这并不代表，她在面对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怀好意时，会缩起来，扮演一只鸵鸟。
“那你来说说，这两门假大空的学科，有什么好学的？”阿慈也听出汤青菀骂他知识浅薄，这会儿，他也有些恼羞成怒了，直接把对汤青菀的针对放到了明面上。
李衿言不满地在桌子底下，用力地掐了阿慈的大腿。阿慈一脸痛苦地望了李衿言一眼。
汤青菀垂头，食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口边缘，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所接触和理解的心理学是丈量世界的方式，帮助我认知和分析世界与人的联系，这种探究是疏离的、客观的科学；文学则是人与世界的情感出口，是更为感性、丰富和切身的共情。”
“学这些终究不是谋生之道。”阿慈不肯罢休，再次反驳。他这句反驳，与两年前，汤青菀填大学志愿时，父亲说的话不谋而合。当年在面对父亲的反对、老师的劝说、同辈的不解时，她无以言对。因为她也不确定这条路是否好走，是否正确。
汤青菀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用毋庸置喙的语气说：“人文学科在当今社会常常被普罗大众指责是无用的学科，就业前景也未必如金融、科技这些新贵行业璀璨，社会的快速发展无疑需要这些行业助力。但我选择这两门学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
“仅仅是因为它们对我而言是重要的，对这个地球上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人是重要的就够了。既是为了自省，也是为了更好地去接受和爱这个世界。”汤青菀的眼神中闪烁的是她决心要守护的信仰，让自觉在这场讨论中占据上风的阿慈一时语塞。
这句话不单是对眼前的阿慈说的，也是她要对两年前踌躇不定的自己说。
哪怕要忤逆所有人的期待，与所有人背道而驰，在她要选择的那条道路上，她也有绝对赤忱的自信——她知道她身上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