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涌动 ...

  •   周凯在“蕪”花店碰了钉子后的第三天,关于老街可能要“规划改造”的传闻,开始像潮湿墙角渗出的霉斑一样,在街坊邻居间悄然扩散。版本不一,有的说是要打造成文创旅游街区,有的说是某地产公司看中了这块地皮,还有的甚至绘声绘色描述起未来街面统一的仿古招牌和昂贵的咖啡馆。

      叶芷去隔壁杂货店买绑扎植物的麻绳时,店主老刘,一个消息灵通又爱说道的中年男人,一边给她找零,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叶,听说了没?咱们这片,怕是要动喽。”

      叶芷接过麻绳,神情没什么变化:“正式通知还没下来。”

      “嗨,等正式通知,黄花菜都凉了!”老刘咂咂嘴,“我有个远房表侄在街道办打杂,说最近上面来了几拨人考察,还拿着图纸比划。八九不离十。你这花店……租约什么时候到期?”

      “还有大半年。”

      “大半年……”老刘摇摇头,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唏嘘,“够他们操作了。真要改造,要么租金翻着跟头涨,要么……人家可能根本不想留我们这些老铺面。你这些花花草草,到时候往哪儿搬?”

      叶芷没接话,只是把麻绳仔细卷好。搬?能搬去哪里?老街的租金已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且“蕪”的顾客群与这老街破败却真实的氛围有种微妙的契合。搬到崭新的、租金高昂的“文创街区”?那里需要的是精致的手捧花、ins风的盆栽,不是她这些带着伤痕、讲述生存故事的植物。更何况,搬迁本身就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渐渐收紧的绳索,勒在她的现实之上。信仰可以让她在精神上锚定,却无法解决租金合约和搬迁成本。

      回到店里,她看着满屋的植物,第一次感到一种清晰的脆弱。它们依赖她提供的土壤、水分和庇护,而她所依赖的,是一个随时可能变动的租赁市场和一个模糊的规划传闻。她蹲下身,手指拂过一盆正在努力从侧边萌发新芽的君子兰,叶片厚实,叶尖却有一小块无法褪去的黄斑。“我们会找到办法的。”她低声说,不知是对植物,还是对自己。但办法是什么,她毫无头绪。

      宋焕然的生活似乎被按下了某种加速键,只是方向不明。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入“蕪”花店,有时带着素描本,有时只是沉默地待着。与最初那种寻求避世般的平静不同,他现在带着一种更主动的、近乎研习的态度。他观察叶芷处理不同植物伤口的方式——切除腐坏部分后,是立刻用杀菌剂封口,还是暴露在空气中等待自然结痂;观察不同光照下植物叶片的朝向和色泽变化;甚至开始记录一些浇水周期和土壤配比。

      叶芷起初有些疑惑,但宋焕然解释得很简单:“我想弄明白‘规律’。不只是画的规律,还有……事物本身存在和变化的规律。”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少了些追逐幻影的狂热,多了些沉入具体细节的专注,尽管这专注深处,依然潜藏着某种不安的急迫。

      他不再只画那只虚幻的蝶。素描本上开始出现“蕪”店里的植物:扭曲的枝干,不对称的叶序,愈合的疤痕。线条从生涩逐渐变得肯定,虽然离“像”还有距离,但他开始尝试捕捉结构背后的力量感——一片叶子如何承受自身重量,一根细茎如何支撑不均衡的花苞。他甚至尝试用叶芷调配的、略带赭石色的杀菌剂在画纸边缘涂抹,观察其干涸后的纹理。

      “你在浪费时间。”一次,当他对着墙角那盆形态狂野的龙血树画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仍不满意地皱紧眉头时,叶芷忍不住说道。她正在给一批新到的、状态不佳的网纹草分株,动作迅捷。

      “也许吧。”宋焕然没有抬头,用橡皮擦去一条画得过重的线条,“但我好像……摸到了一点东西。不是形状,是……它们‘这样’生长,而不是‘那样’生长的必然性。就像你之前说的,植物的形态是对环境的反应和抗争结果。这种‘必然性’,或许就是我之前画里缺少的。”

      他顿了顿,笔尖悬在纸上:“那只蝶……如果它真的存在某种‘真实’,那它的形态,应该也遵循某种内在的必然逻辑,而不是我凭空想象出的优美姿态。我可能一直画的是它的‘影子’,或者说,是我希望它有的样子,而不是它‘必须’成为的样子。”

      这番自我剖析让叶芷停下了手中的活。她看向宋焕然,他侧脸紧绷,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合了痛苦和兴奋的光芒。“你在用理解植物的方式,理解你的画。”

      “我在尝试。”宋焕然终于看向她,嘴角有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这很难。比我想象的难多了。有时候我觉得靠近了一点,有时候又觉得完全迷失。而且……”他声音低了下去,“时间可能不多了。”

      “什么时间?”

      宋焕然沉默了片刻,视线移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林薇,我的经纪人,昨天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下个月初的展览,我还是拿不出‘有明确意向’的作品,她可能会放弃代理我。一些之前有意向的藏家,也失去了耐心。”他搓了搓手指上干涸的颜料,“艺术圈很现实,没有持续的输出和市场认可,很快就会被遗忘。我的积蓄……也撑不了太久了。”

      现实的压力,同样悬在他的头顶。信仰需要物质的供养,而他的物质来源正在枯竭。他必须在信仰崩塌和被现实抛弃之前,找到那条通往“真实”的窄路。叶芷这里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安静的避难所,更是一个观察、理解“存在逻辑”的样本库,一个可能帮助他重新校准方向的坐标。

      叶芷听懂了。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很小的白瓷盆,里面只有一小撮湿润的水苔,水苔中央,有一粒极其微小、刚刚冒出一点鹅黄色芽点的种子。“这是上次那株濒死铁线蕨的孢子,侥幸活下来的。要长成能辨认的样子,需要很久,很多条件,而且很可能中途就死了。”她把小盆放在他面前的木架上,“但它现在在尝试。你的时间,总比它多。”

      宋焕然凝视着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鹅黄,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种奇异的共鸣在他胸腔里震动。他们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培育者”,在不确定的环境中,试图让脆弱的信仰生根发芽。只不过,他的土壤是画布,养分是颜料,而光照,是那只永远无法真正触及的蝶所投下的、变幻莫测的影子。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

      叶芷摇了摇头,继续分株网纹草。“不用谢。它也需要被看着,不然容易干。”

      对话就此打住,但某种无需言明的同盟感,在潮湿的空气里悄然滋生。他们各自面对着逼近的危机,却在对方近乎笨拙的坚持里,看到了一点微光。

      然而,暗流并未停止涌动。

      几天后的傍晚,宋焕然离开“蕪”不久,叶芷正在清扫地上的泥土和落叶,两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晃进了店里。他们不像寻常顾客,眼神飘忽,四下打量,带着一股刻意的不善。

      “老板,你这儿……就卖这些破烂?”其中一个剃着青皮头、脖子上有纹身的男人,用脚尖踢了踢门口一盆长势不算旺盛的绿萝。

      叶芷停下动作,握紧了手中的扫帚,声音平静:“请勿触碰商品。需要买什么?”

      “买?”另一个穿着紧身黑T恤、嚼着口香糖的青年嗤笑一声,“看看不行啊?这条街都快没了,你这店还开得下去?”他目光在店内逡巡,最后落在叶芷身上,眼神轻佻,“老板娘一个人看店?晚上也一个人?这地段,不太安全吧。”

      威胁的意味赤裸裸。

      叶芷脊背微微绷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治安归警察管。如果你们不买东西,请离开,我要关门了。”

      “哟,还挺冲。”青皮头凑近两步,带来一股烟酒混合的浊气,“听说你跟‘斑驳’那边一个穷画画的走得挺近?劝你一句,离那种倒霉蛋远点,免得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周凯。叶芷立刻明白了。这是报复,低劣而直接的警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了几下,但恐惧很快被一种冰冷的怒意压过。她讨厌这种下作的手段,更讨厌有人试图干涉她的界限。

      “我的事,不劳费心。”她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直视对方,手里扫帚的木柄攥得很紧,“现在,请你们出去。”

      她的镇定和毫不退让显然出乎两个混混的意料。他们对视一眼,大概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清瘦安静的女人这么硬气。黑T恤青年还想说什么,青皮头拉了他一下,眼神阴鸷地看了叶芷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店内,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行,老板娘有性格。我们就是来提个醒。这老街啊,晚上黑,路也杂,什么东西着了、坏了,可说不准。你好自为之。”

      说完,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故意把门撞得哐当乱响。

      叶芷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她慢慢松开扫帚,手心有潮湿的汗意。走到门口,她检查了一下门锁,又看向门外渐浓的夜色。老街的路灯本就昏暗,此刻更显得凄清。那两个混混的话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冰冷的恶意盘绕在空气里。

      “什么东西着了、坏了……”她低声重复,眉头紧锁。不仅仅是威胁她个人安全,更是在暗示对店铺的破坏。联想起周凯那天的恶意,以及近来一直隐隐约约、却始终萦绕不散的焦糊味……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本能地想拨给谁,手指却在通讯录上悬停。她没有可以求助的亲密朋友,家人远在异地且关系疏淡。报警?没有实质伤害,几句模糊的威胁,警察大概也只能记录一下。最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屏幕,停留在“宋焕然”这个名字上——是他上次留下联系方式,说如果需要帮忙搬重物可以找他。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还是锁上了屏幕。不能把他牵扯进来。周凯的矛头明显对准了他们两个,宋焕然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告诉他,除了增加他的压力和危险,可能别无用处。

      她关好店门,仔细检查了前后窗户,又从杂物间找出一根沉重的老式门闩,加固在门后。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惊醒,鼻尖似乎总萦绕着那股梦魇般的焦糊味。

      第二天,宋焕然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叶芷眉宇间一丝掩藏不住的倦色和店里不同寻常的戒备气氛——那根显眼的门闩还靠在墙边。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目光里带着关切。

      叶芷正在修剪一批刚到、状态尚可的银叶菊,闻言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淡:“没什么。昨晚有野猫闹腾,加了道门闩。”

      宋焕然不太相信。他注意到叶芷眼下淡淡的青影,也记得周凯离开那日怨毒的眼神。但他没有追问,叶芷显然不想说。他只是默默地将藤椅挪到离门口更近、更能观察到街道动静的位置,然后拿出素描本,却没有画,只是偶尔抬头望向窗外。

      他的存在本身,像一道沉默的护卫。叶芷感觉到了,修剪花枝的手指微微一顿,终究没有说什么。

      下午,林薇突然来到了“蕪”花店。她是根据宋焕然偶尔提及的模糊位置找来的,看到店内景象时,精心修饰的眉毛高高挑起,毫不掩饰她的惊讶和不认同。

      “焕然,你最近就泡在这种地方?”林薇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经纪人特有的直接和功利,“我打电话你也不怎么接。”

      宋焕然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林姐,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想知道是什么把我们最有潜力的画家迷得连画室都不怎么回了。”林薇说着,目光转向叶芷,快速而挑剔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是?”

      “叶芷,花店老板。”宋焕然介绍道,“叶芷,这是我的经纪人,林薇。”

      叶芷对林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忙手里的活,态度疏离。

      林薇也不在意,转向宋焕然,切入正题:“‘蓝梦’画廊的陈先生又催了,还有一周。作品呢?我不管你在这里找到了什么……灵感,但展览需要的是挂在墙上、能标价的东西。你之前那些失败的尝试,不能算数。”

      宋焕然脸色微暗。“我在画新的。”

      “新的?还是蝴蝶?”林薇追问,语气急促,“焕然,不是我说你,那个主题你已经钻了几年牛角尖了!市场需要的是能产生共鸣、有话题性的作品!比如你之前画的《困局》系列,那种都市人的疏离感,就很好卖!你为什么非要……”

      “林姐,”宋焕然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我在尝试一种新的方式。可能……不再是单纯的蝴蝶。但我需要时间。”

      “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林薇有些急了,“你知道周凯最近在干什么吗?他联合了几个搞波普和街头风格的,弄了个‘城市烙印’系列,炒作得风生水起,价格炒得翻倍!他还在圈子里放话,说你江郎才尽,躲在破烂花店里逃避现实!你再拿不出东西,就真坐实了他的话!”

      听到周凯的名字,叶芷修剪的动作停了下来。宋焕然的拳头微微握紧。

      林薇喘了口气,语气放缓,带上一丝恳切:“焕然,我是为你好。艺术家也要吃饭,也要被人看见。就算你要坚持,能不能先拿出一两幅稳妥的、以前风格的作品应应急?把这个展览挺过去,我们再从长计议?”

      宋焕然沉默着。他明白林薇的无奈和现实考量。但让他回去画那些他已经无法投入真心的“稳妥”作品,无异于否定他此刻正在艰难进行的、可能通往真正突破的探索。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对不起,林姐。”他最终开口,声音干涩,“我……画不出来以前的东西了。新的画,我会尽快。如果……如果这次展览赶不上,后果我自己承担。”

      林薇看着他固执而苍白的脸,知道再劝无用,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她又看了一眼这间堆满“残缺”植物的花店和始终沉默的叶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画室里重归安静,却弥漫着一种更加沉重的压力。宋焕然颓然坐回藤椅,双手插进头发里。林薇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承担后果?他拿什么承担?失去代理,意味着失去最重要的展示渠道和收入来源。他的探索才刚刚开始,却可能立刻就要因为现实的断裂而夭折。

      “她说的对,”许久,他哑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可能真的……在自寻死路。”

      叶芷放下工具,走到工作台边,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旁边的木架上。“自寻死路,和知道是死路还要走,是两回事。”她看着窗外来往的稀疏行人,“你那幅新的,画的是什么?”

      宋焕然抬起头,有些意外她会主动问起。“……一株植物。你店里的那盆龙血树。但也不完全是。我把它画在了……一个像是裂缝的地方,光线从很奇怪的角度照下来,它的影子……看起来有点像翅膀。”他描述得有些混乱,试图将具象的植物和抽象的意象融合,“很难说清楚。但我在画的时候,感觉比之前画蝴蝶时,更……确定一些。虽然画出来的,可能还是什么都不是。”

      “裂缝里的植物,”叶芷重复,目光投向墙角阴影处,“影子像翅膀。”她思索片刻,“你在画‘抗争’本身,还是画‘抗争’可能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形态?”

      宋焕然浑身一震。她总是能用最简洁的语言,刺中他混乱思绪的核心。“我……我不知道。也许都有。”

      “那就画下去。”叶芷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既然感觉更确定,就画到不能画为止。至于结果……”她顿了顿,“我救过很多植物,也送走过很多。不是每一次努力都能成功,但每一次成功,都建立在之前的无数次‘不成功’上。你的经纪人要的是‘成功’的那个结果,但你的工作,在结果出现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她的逻辑简单到近乎残酷:过程即价值,结果只是过程的副产品之一。这无法解决宋焕然现实的经济危机,却像一根坚韧的丝线,暂时维系住了他即将崩断的信念。

      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植物气息的淡淡药水味萦绕鼻尖。在这个自身难保、危机四伏的花店里,在这个同样承受着压力却依旧按部就班忙碌的女子身边,他找到了一种荒诞的、背水一战般的勇气。

      “好。”他低声说,重新拿起了素描本。

      然而,危机从不单独来访。

      就在林薇到访的第二天深夜,尖锐的火警警报声划破了老街寂静的夜空。声音来自街道另一头,距离“蕪”花店隔了七八个门面,是一家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老式裁缝铺。

      叶芷被惊醒,心脏狂跳。她冲到窗边,掀开帘子一角,看到远处红光映天,浓烟滚滚,虽然火势似乎没有蔓延过来,但消防车的鸣笛声、人群的嘈杂声、物品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让夜晚变得狰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真实的焦糊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呛人。

      她立刻检查了店内的电源,确认关闭,又紧张地巡视前后门窗。所幸,火源较远,且风向并非朝着她这边。但那种近在咫尺的毁灭景象,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开:裁缝铺起火原因是线路老化短路引燃了堆积的布料,损失惨重,所幸无人伤亡。老街的居民们聚在一起,心有余悸地议论着,抱怨着老旧的电路和疏于管理的消防隐患。

      叶芷站在店门口,看着被熏黑了一角的邻铺墙壁,听着人们的议论,手指冰凉。线路老化?意外?她无法不联想到前一天那两个混混意有所指的威胁——“什么东西着了、坏了,可说不准”。

      是巧合吗?还是周凯的“警告”已经开始了?这次是裁缝铺,下次呢?

      她回过头,看向自己店里那些依赖水分、极度怕火的植物,看向那些木架、纸张、干燥的土壤介质……一个火星,就足以让这里变成地狱。而宋焕然的画室,堆满画布、颜料、溶剂……更是天然的燃料库。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们面临的,可能不仅仅是租金压力和艺术瓶颈,还有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引爆的恶意危险。

      宋焕然当天下午来时,也听说了火灾的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显然也联想到了周凯。

      “叶芷,”他第一次用近乎严肃的语气叫她的全名,“昨晚的事……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周凯那个人,心胸狭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待在店里。”

      “我知道。”叶芷正在给植物浇水,水流平稳,“你自己也是。画室那边……”

      “我会注意。”宋焕然眉头紧锁,“但防不胜防。我得……加快速度了。”他说的不仅是画,似乎还有别的打算,眼神里有某种决断在凝聚。

      火灾像一记重锤,敲碎了表面尚能维持的平静假象。暗涌终于破出水面,化为可见的威胁和焦灼的恐惧。那条原本只关乎个人信仰坚持的窄路,陡然变得危机四伏,两侧似乎都是悬崖。

      空气中的焦糊味,久久不散,这一次,真切地带着灰烬的质感,沉甸甸地压在老街每一个人的心头,也压在叶芷和宋焕然日益紧绷的神经上。

      他们站在各自的“裂隙”边缘,望着脚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