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所纂撰的故事》三水郎君

35、第 35 章

　　“困吗？”里安问艾维斯。

　　问得有些多余，毕竟他们都已经睡了一个白天。

　　艾维斯摇摇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里安接着提议道：“那我们去镇子边上逛逛吧，去看看那个老板娘口中的疯子。”

　　说实话，他对那个所谓的疯子还挺好奇的。毕竟老板娘说隼是怪物，可眼下来看，这个说法并不准确，甚至完全就是一句谣言。

　　隼只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孩罢了。

　　艾维斯转动了两下脖子，放松颈部肌肉，“走吧。”

　　小镇的外围是一片草原，这个季节四处都是黄绿色的斑块，正是萌发之刻，枯草逐渐被更替。草地上偶尔点缀着几株蒲公英，它们已经开始盛放，用黄色的小花为大地缀色。

　　在草原的尽头，与乔木衔接的区域，像是长着蔷薇和金雀花之类的灌木，看得不是很清晰。

　　草原的西边伫立着一座小型庄园，庄园旁边的部分矮灌木和草地被铁栅栏给圈了起来。

　　至于老板娘提到的的疯子居所，十分显眼，毕竟是一栋孤立在草原上的小木屋，有个老人正大张着腿瘫坐在木屋门口。

　　等里安他们走近了，才发觉他的嘴巴里絮絮叨叨地在说些什么。

　　就直观感受来看，他的确像是个疯子，不仅穿得破破烂烂，脸色蜡黄，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一样，脸上的胡子更是不知道蓄了多久，像是从没打理过。

　　即便他们靠得很近了，老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里安蹲下身跟他打招呼：“先生，您好。”

　　老人依旧眼神空洞，望向远处。

　　里安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太礼貌，但他总得确认这位先生的视力是否正常。

　　老人突然一激灵，瞪着他们两人，开口道：“追梦吧，亚兰图！追梦吧，你的未来将由你来绘写！”

　　他神情癫狂，手舞足蹈，像是在举行什么可怕的祭祀仪式。

　　“年轻的牧羊人呐，你看，就连神明都忍不住对你垂爱，这多么令人惊叹啊！”

　　说完这些，他像是耗尽了力气，瘫软下去，既没有动作，也不再嘀咕，只是一直望着远方。

　　里安看了看艾维斯，想寻求他的意见。

　　艾维斯还在思考老人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耸了耸肩。

　　“死去吧，将那凡躯……架在橡木上，受烈火炙烤，成为……献与诸神的礼赞。”老人又撑着力气，慢慢悠悠吐出最后一句话，然后闭上了双眼。

　　就在里安快要以为他遭遇不幸的时候，却听到他那半张着的嘴巴里传出鼾声。

　　里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位先生虽然言语癫狂了些，可动作看着协调，也不像身体有恙，应该能够自理。

　　“先回去吧，我有点困了。”艾维斯说道。

　　“嗯。”里安起身，最后又看了眼老人，见他瘦削的样子，终究是不忍心。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才跟上艾维斯。

　　走的时候里安才注意到木屋旁边，那个破烂不堪的羊圈。它实在是太不明显了，虽然看着像是被持续修理过的，可也只剩下了几根木头，歪七倒八地立着，像是小孩子搭建起来的玩具。

　　要不是老板娘提了一嘴，根本没人会意识到那曾经是个羊圈。

　　“他刚刚说到牧羊人，我就想起我们在瓦雷斯的时候。”里安咬了咬下唇，思考着说道，“你跟我提起的，那个关于月亮女神的故事。”

　　“嗯。”艾维斯先是看了一眼里安，又把视线转向前方，“我当时只说了，月亮女神为了表达对牧羊人感情，让月见草在他的床边开放。”

　　“其实完整的故事是：女神爱上了牧羊人，为他求来不死的神药。而服下神药的牧羊人，陷入了永恒的长睡，她为了表达歉意，得到牧羊人的谅解，才令月见草在他的床边开放。”

　　“难道牧羊人不是出于自愿喝下神药的？”里安有些疑惑，这个故事总让他觉得有点违和。

　　“并不是所有人都渴望永生不死。”艾维斯见里安的领子有些歪了，停下脚步帮他理了理，说道，“而且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里安赞同他的看法，不过联想到刚刚那位先生说的话，在他口中的描述，应该是追梦的牧羊人得到了神明的垂爱才对，要是按照话本里写的，多半因为他的勇气又或者是善良什么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多少能往月亮女神的故事上靠一靠。

　　里安左手握拳，用拇指冲背后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刚刚他说的，似乎也能联系上这个故事。”

　　“不过睡过去前最后的那句话，实在是有些可怕。”里安回想起来甚至觉得脊背发凉，“像是发了疯的信徒为了表达心意，举办的火祭，而且还是用人做祭品。”

　　艾维斯安抚道：“别想那么多，如果老板娘所说属实的话，他活了那么多年，说不定记忆早就错乱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话只是用来安慰里安的，老人的话很有逻辑，也不像是胡诌的。

　　这个小镇里，只怕还埋藏着更深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他描述的应该都是数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艾维斯接着说道，“他如果真的活了那么多年，他的身份……”

　　“会不会和甘地斯神父一眼，其实已经变成尸鬼了？”里安猜测道。

　　“有这个可能，明天去试试对付甘地斯的祷文，看看能否起作用。”艾维斯认可了里安的看法。

　　里安也知道，自己这个猜测也不是很准确，尸鬼的形成条件太苛刻了，需要利用神国旧迹残留的神力孕养出的死土，再搭配上报丧女妖的协助。

　　那位先生要是真的活了那么多年，远超过凡人的寿命，那么他不是神明就是怪物。

　　“还有一个可能性。”艾维斯补充道，“被神明赐福过的凡人。”

　　就像奎妮和奎扎利一样，背负着代价换来漫长的寿命。

　　“明天再看看吧。”里安不想再胡思乱想了，再想下去，他都要觉得这个小镇比黑松林还可怕了。

　　“对了，你真的还睡得着吗。”里安挑眉，看着艾维斯，“我们都睡了有一天了。”

　　“觉不嫌多，休息好才能好好工作。”艾维斯正经回应道，“而且晚上不睡，明天作息容易混乱。”

　　他还在门萨的时候，最忙的那一阵案卷堆积如山，处理起来耗时费力。也有过连续通宵，中途偶尔小眯一会儿，可换来的却是效率下降，完成度逐渐还赶不上平时。

　　等到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开始调整，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把第二天熬穿了才挽救过来。

　　在门萨最高法院工作的法官，但凡兢兢业业的，多少有点身体上的职业病，特别是年长的那些。艾维斯原本也有肠胃方面的毛病，所以他才对黑面包有些抵触，也不全是因为它难吃。好在他在门萨及时调理好了，现在没什么问题。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艾维斯还是要尽量维持正常作息和一日三餐的，顺便照顾好里安。

　　麦酒屋的房间不大，甚至要比他们在酒馆里的还小一些，老板娘说的床很大也只是夸张形容，实际上和酒馆的差不多，这就导致房间很挤，没有多少走动空间。

　　房间的配置虽然朴素，但却十分洁净，看得出老板娘仔细收拾过。

　　两人躺在床上，里安照旧睡在里面。

　　“等处理完这些事，回到门萨，有什么安排吗，公爵大人？”里安侧身，头枕在手肘上，看着艾维斯。

　　艾维斯原本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闭着眼睛，听到他这么问，又把眼睛睁开，微微朝着里安那边转头，“你要和我约会吗？”

　　气氛随着他这个一点也不好笑，而且看着不像是玩笑的话，僵硬了起来。

　　里安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

　　他干脆顺杆而下，伸出自己的咸猪手，放在艾维斯的手背上，“那么，亲爱的公爵大人，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呢？”

　　“我要是能得到公爵大人的青睐，只怕门萨的那些女士，还有部分男士，要急红眼了。”

　　艾维斯又把头转回去，像是觉得无趣，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你呢，还回门萨吗？”

　　他虽然又把眼睛闭上了，但心里却在急切地想知道里安的答案。

　　如果里安不回门萨了……

　　“我当然要回去啊。”里安收回自己躁动的手，笑着说，“你可别忘了，我唯一的亲人，我那已经成为王的妹妹，还在等着我呢。”

　　“我得好好跟她讲一讲我这些天的见闻，一定能让她大吃一惊。”

　　“而且她当上了王，应该也可以离开神殿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你还在听吗？”

　　里安看着没什么动静的艾维斯，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见他没什么反应，只能叹口气也老老实实躺好。

　　许久之后，里安的气息变得绵长，艾维斯才又睁开眼睛。

　　他没能睡着，只是不想听里安谈论他和尤瑞亚的事，哪怕那是里安的妹妹。他心底的占有欲已经开始像杂草一样蔓延了。

　　艾维斯深吸一口气，又迅速呼出，妄图借此驱散心里的躁闷。直到后半夜，不安分的里安又一次趴在了他身上，他借此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后，才成功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