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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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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瑞亚没有责怪神父,只是努力眨动着眼睛,想要去看清那些花。
恍惚间,她的脑海里慢慢响起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来自她异父异母,本该同样被囚禁在这里的哥哥——里安。
依稀记得那是她被选为王的前一天,那时候,不了解一切的他们都对那神圣的宝座有着非同一般的憧憬,但哥哥依然装作不在意地笑着,他说,如果他被选中他会想办法把位置让给她。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甚至还把她带到王座前,然后单膝跪地,背部挺得很直,微微低着头,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那一刻,她第一次有了成为王的真实感。
在尤瑞亚当选的那一天,她还记得哥哥被判处死刑时候,那失落与茫然的眼神。
那不是她要的结局,而且力量不纯净这件事,明明是钟塔自己判断错误,和哥哥有什么关系,他应是无罪的。
好在神父出手了,他据理力争保下了哥哥。
在被首席大法官带走之前,哥哥又一次把她带到那王座旁,这一次,他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了上去。
里安行了一礼,而后起身。他伸出双手,虚托着,好像手里有着什么,“亲爱的妹妹,我把雏菊编成花环送给你,请你别伤心,别哭泣。愿你的欢乐与美梦长存,生命随歌跃动。”
“亲爱的妹妹,我将时刻拥戴你,成为门萨的王,受万人景仰,百姓爱戴。”
然后,他又笑着对她说:“请不要忘记,在异国他乡,你还有一个一无是处的哥哥。”
“我只是……去追逐属于我的那份自由了。”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们一起去……”
里安话还没说完,就被艾维斯带走了,留给他们的时间过于紧缺。
而尤瑞亚只是一味地坐在王位上,苦笑着点头,她的眼睛十分酸涩,却努力忍住没让泪水坠落。
尤瑞亚回过神来,望着这个逐渐模糊的世界,双手合十,在心中祷告着……
亲爱的哥哥,愿你远去,愿你自由,愿你被爱包裹,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回到这座樊笼。笼子里的金丝雀,只她一只就足够了。
她也会做好一切,尽好王的职责,像那歌唱的夜莺一样,直到嗓音干涸。
“走吧,我们回去吧。”尤瑞亚对神父说。
她不能在外多逗留,不然被巡逻的卫兵看到,免不了要向神父追责。想要出来看花的是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索求连累神父。
神父叹了口气,再次牵起尤瑞亚的手。
钟塔已经趋于完善,它对明光的渴求也愈加强烈。历代王们,一代比一代活得短,到了尤瑞亚,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身体的朽坏,是力量枯萎的前兆。
这也是他违背神父的职责,私自将她带出神殿的原因。
等到有足够的明光重返钟塔的躯干,这场持续数千年的献祭也就该结束了。
尤瑞亚的牺牲是注定的,也是必要的,作为神父,他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甚至这一切还都是他一手促成。
门萨的天空还是一样的湛蓝,这片宁静的天空下,是一代一代王的牺牲。从来就没有无由来的安宁,也没有无需牺牲的救赎。
此时的里安和艾维斯已经被那封信带去了别处。
月亮褪去了圆满,开始慢慢变得残缺,但好在月光还是接近昨夜,它照亮了大地。
出现在里安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残破的广场,说是广场,其实更像是个露天的祭坛。
祭坛上,一座巨大且残破的日轮石像横亘在俩人的面前。
那巨大轮盘的上半部分已经破碎,无数碎石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旁边还有“噔……噔……”的响声。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十三四岁,穿着兽皮的男孩,周边放着几块稍大些的石块,他正用凿子搭配小锤为那些石块塑形。
虽然做工十分粗糙,但他表现得十分专注和上心。简单敲打之后,他就把石块慢慢拼合到那座石像上,再糊上一层泥浆和干草的混合物。
汗水不断从他额头上滴落,或许是在白天的时候经常暴晒,他的皮肤呈现红褐色,嘴唇也厚实且颜色较深。
艾维斯没有先去关注当下的环境,而是接住了空中飘落的一张信纸。
里安也赶紧凑了过去。
一眼看去,明显不是神父的笔记:
“臭小鬼是不是把我费尽心思搞来的衣服穿坏了?你们的行踪都已经曝露了。”
“经过教廷统一裁决,当然也经由钟塔的谅解,在不懈努力之下,我争取到了一些成果。”
“现在只要艾维斯你协助一下小鬼,调查完你们所处之地的异状,钟塔就会赦去他的死刑,也不再追责。”
“事后要是想回来门萨来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好了,言归正传。”
“你们当下所处的地方是和余光大陆断开的一片土地,我们喜欢称它为无名之地。”
“虽然地方挺广阔,实际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并不多,主要集中在你们现在的位置,也就是默尔嵚小镇。”
“为了送你们过去,可是浪费了我的一件神器,真是让人揪心!”
“不过虽然是无名之地,但也偶尔会和余光大陆有贸易往来,钟塔派发的任务,就是委托你们调查该地信仰消散的问题。”
“可真是奇怪啊,生活在无名之地的人,大多数都没有明确的信仰,他们只依靠单纯的生存需求活着。”
“你们需要查清楚他们是否曾经存在信仰,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信仰缺失。”
“当然,艾维斯也可以顺便考察一下他们的社会稳定性,这或许对通用法的完善有所帮助。”
“如上所述,你们最敬爱的教宗大人。”
“由衷祝愿你们此行顺利,钟塔的光辉与你们同在。”
里安咂舌道:“我一点儿也不敬爱他。”
这位比神父还不着调的教宗,里安即便还是圣子的时候,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他还小的时候,这位教宗总是来找他的麻烦,不是做出各种古怪表情来吓唬他,就是讲一些恐怖故事。像是整天闲的无所事事一样,也只有一些节日才见不到他的影子。
里安对教宗的抵触,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艾维斯耸了耸肩,他的看法和里安不谋而合。他甚至觉得比起教宗,这位爱玩爱闹的前辈,更适合去当一名戏剧演员。
当然,他小时候也被这位教宗折磨过几次。
信的背面才是神父留的字,只有潦草几行:
“不用理会他,你们按着自己的步调,慢慢调查就行,我给里安留的钱应该够花上很久了。”
“照顾好自己,你已经是个独立自主的大人了。”
最后一句话虽没有提及称谓,可也明显是单独留给里安的。
神父对里安来说,就像是父亲,事事操劳挂心。不过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神父给我留钱了?”
“嗯?”里安用鼻音质问艾维斯。
“那些都是葵纳奇沉入根脉的酬劳。”艾维斯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
“有多少?”里安的眼睛已经开始眯起来了,他没想到堂堂公正严明的法官大人,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咳。”艾维斯捏起拳头,放在嘴边假装咳嗽,见糊弄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不多,就一袋金币。”
“够买我命了!”里安的声音很高,旁边修补石像的小孩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艾维斯还是一副不要紧的样子,好像他给葵纳奇的不是一袋金币,而是一包瓜子。
“你知道我为了养你付出了多少吗?”里安气得牙痒痒,压低着声音伸出手指去戳艾维斯的胸口。
艾维斯一把抓住那只手,“我的面子应该比那更值钱。”
里安吟唱一首下来只得到那点银币、铜币,完全抵不上他的名誉损失。
听艾维斯这么一说,里安也有点心虚起来,毕竟玛德琳拿他胡诌的故事编成戏剧这件事,全是他的错。
里安眼神闪躲间,注意到旁边的小孩在看自己,对艾维斯嗫嚅道:“先去找个住的地方,等会儿再聊这个。”
艾维斯松开他的手,淡淡应道:“嗯。”
他也意识到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神父和教宗写的信突然从一角开始燃烧起来,艾维斯立刻松手,看着它在空气中烧成灰烬。
这显然是教廷为了保密弄的。
里安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火光,就去找小孩搭话去了,他蹲下身子,让视线与小孩齐平:“你知道这边有什么可以暂住的地方吗?”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他们两个,似乎在揣测他们两人的关系。许久之后,他伸出沾了泥浆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里安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接着对小孩说道:“现在很晚了,你不回家吗?”
“在……镇子上,没事。”小孩说话有点不利索,不过说出内容却足以让里安放心,“家,就在……旁边。”
他们现在的位置,这个广场确实是在一个小镇里,被许多小房子围拢着,远处也能看到一些走动的人影。既然他的家就在旁边,那也确实不需要太担心,里安笑着说:“谢谢你的帮助,你也早点回家。”
男孩点了点头,又开始着手修复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