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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崩云武馆 ...

  •   西北的风,与见龙镇的截然不同。它少了南方的湿润与柔和,多了粗粝与凛冽,卷着黄沙,刮在脸上像是细小的刀子。宁拙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棉衣,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车把式,走进了这座名为“定安”的边陲小城。
      城不大,土黄色的城墙饱经风霜,街道上的行人大多面容粗糙,步履匆匆,带着一种边地特有的警惕与坚韧。与见龙镇的温软平和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硬朗而直接。
      车把式将她送到一座看起来颇为朴拙,甚至有些破败的院门前。院门上方挂着一块木质牌匾,风吹日晒下,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四个筋骨嶙峋的大字——崩云武馆。
      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与这座边城融为一体的朴实与坚固。
      车把式上前叩响门环。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短打、身材精壮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目光锐利地扫过车把式和宁拙。
      “找谁?”
      “送人。找李馆主,说是宁世安之女。”车把式言简意赅。
      年轻男子打量了宁拙几眼,侧身让开:“进来吧。”
      院子里很宽敞,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扫得干干净净。角落摆放着石锁、木桩、兵器架,架上挂着长枪、朴刀等常见的兵器,都擦拭得很亮,透着一股常年使用的光泽。几个年纪不一的弟子正在练功,有的在蹲马步,汗流浃背;有的在对练拳脚,呼喝有声。见到陌生人进来,他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又专注于自己的练习。
      宁拙被引到正堂。堂中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干瘦,穿着灰色的布袍,但坐在那里,却像一块历经千年风雨的磐石,沉稳得让人心定。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内蕴,仿佛能看透人心。这便是武馆馆主,李崩云。
      “馆主,人带到了。”年轻男子恭敬道。
      李崩云的目光落在宁拙身上,很平静,没有审视,也没有热情,就像看一件普通的物事。“宁世安的女儿?”
      “是,晚辈宁拙,拜见李馆主。”宁拙依着来前父亲教导的礼节,恭敬地行礼。她能感觉到,这位李馆主身上有种和石守爹类似的气质,但更深沉,更内敛,那是真正经历过风雨、手上见过真章的人才会有的气场。
      李崩云微微颔首:“你爹的信,我收到了。他是个实在人,当年一碗饭的恩情,记到如今。”他的声音也和他人一样,干涩,没什么起伏,“我这儿,没什么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饭和吃不完的苦。学武,不是小孩子玩闹,是打磨筋骨,锤炼意志,一个不好,伤筋动骨也是常事。你爹既把你送来,我便按馆里的规矩来,你受得住,就留下;受不住,我想法子送你回去。”
      “我受得住。”宁拙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请馆主教导。”
      李崩云看了她片刻,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表情,像是满意,又像是别的什么。“根骨尚可,年纪大了些,起步晚了。”他点评了一句,随即对旁边的年轻男子道,“杨钊,带她去后面安顿,跟你师妹住一屋。明日寅时三刻,到前院集合。”
      “是,师父。”名叫杨钊的年轻男子应下,对宁拙道,“跟我来。”
      武馆的后院更显简陋,女弟子似乎极少,只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屋里陈设简单,一张通铺,一张旧桌。一个看起来比宁拙大一两岁的女孩正在整理床铺,见到他们进来,转过身,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眉毛黑长,眼神明亮,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一看便知是常年待在户外。
      “云师姐,这是新来的师妹,宁拙。师父安排她跟你住。”杨钊介绍道。
      那女孩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比宁拙略高一些,身形已经有了习武之人的挺拔。她上下打量了宁拙一眼,咧嘴一笑,笑容爽朗像这西北的晴天:“我叫云朔,朔风的朔!以后就是师姐了!你叫宁拙?名字挺特别。”
      “云师姐。”宁拙再次行礼。这个名字带着风沙的气息,很配她的人。
      杨钊交代了几句馆里的基本规矩便离开了。云朔帮着宁拙把简单的行李放好,好奇地问:“南边来的?听说那边山清水秀,跟我们这儿遍地黄沙可不一样。怎么想到来这鬼地方学武?”
      宁拙早已准备好说辞,低声道:“家里遭了灾,爹娘说女孩子学点功夫,不容易被欺负。”
      云朔“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用力拍了拍宁拙的肩膀(力道让宁拙晃了一下):“来了就别想那么多!咱们馆里是苦了点,但师父人正,师兄们也都实在。以后我罩着你!这定安城,还没我云朔不熟的地界!”
      晚上,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鼾声,宁拙久久无法入睡。这里的一切都陌生而艰苦,但她心中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安稳。至少,这里暂时远离了见龙镇的是非,给了她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变强”的起点。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玉珏,又想起分散各处的伙伴们。
      石守,你在军中还好吗?赵小途,商号里是不是很多算计?林枯荣,学医辛苦吗?荆茉儿,师父严厉吗?
      她悄悄起身,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用炭笔在一条细细的布条上写下两个字:“安,抵。” 然后走到窗边,那里有一个用枯草巧妙伪装的小小鸽笼。她轻轻取出其中一只灰鸽,将布条塞进它脚上的小竹管内,抚了抚它的羽毛,抬手将它送入寒冷的夜空。
      灰鸽振翅,毫不犹豫地向着东南方向飞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宁拙回到床上,蜷缩起来。明天寅时三刻,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功。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难以想象的艰辛。
      但她的眼神在黑暗中异常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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