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我的记忆，复活他的白月光》鼬神童

11、番外篇：观测者

　　雨水敲打着锈蚀的消防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Z蜷缩在废弃工厂阁楼的阴影里，身上厚重的连帽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抬起手，手腕内侧那密密麻麻、如同碎裂金箔嵌入皮肤般的纹路，在便携终端的冷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些纹路不像林夏那样只是淡金色的痕迹，它们更深，更密集，边缘甚至带着些许灼烧后的狰狞凸起，记录着远比她更漫长、更惨烈的时空侵蚀。

　　屏幕上是星穹科技核心实验室的实时监控画面，经过了十几层加密和伪装，如同透过浓雾观察。他看着林夏一次次躺进量子舱，看着她在时空乱流中挣扎，看着陆沉舟站在主控台前，那张冷峻的脸上偶尔流露出的、除了偏执以外的复杂情绪。

　　“愚蠢。”

　　Z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指的是陆沉舟，也指的是那个正在一步步走向“容器”命运而不自知的女孩。

　　他关掉监控，调出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更加古老、标注着“SL-001意识碎片分布图”的绝密档案。上面用闪烁的光点标记着苏璃意识消散的各个时空节点，而其中几个最关键节点的稳定状态，最近却出现了异常的、微弱的……共鸣波动。

　　波动的源头，直指编号QZ-0927，林夏。

　　“果然……开始融合了……”Z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疲惫的讥诮。陆沉舟成功了，或者说，他正在成功的路上。他用九百二十七次轮回，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补丁”，开始修补他心中那轮破碎的白月光。

　　但这不是救赎，这是亵渎。对时间的亵渎，对苏璃最后意愿的亵渎，也是对林夏这个独立存在的、活生生的人的抹杀。

　　他拿起放在手边的一个老旧的、边角有些磨白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保存完好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苏璃，穿着白大褂，站在早期的实验室里，回头对着镜头微笑。那不是属于科学家严谨的微笑，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悲伤而释然的温柔。她的眼神清澈，却又仿佛看透了无尽的虚空。

　　照片背面，用娟秀却有力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阿Z，当你看清终点时，请阻止我，也阻止他。——璃」

　　“看清终点……”Z摩挲着那行字，指尖传来熟悉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触感。他早已看清了终点。在那无数次试图挽救苏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意识碎裂、看着陆沉舟一步步滑向偏执深渊的徒劳挣扎中，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拯救者，他是清道夫。是苏莉在彻底崩溃前，凭借最后一丝清醒，为自己、也为这个可能走向歧路的世界，设置的最终保险。

　　他深吸一口气，将照片小心翼翼收回信封，塞进贴身的口袋。然后，他的手指在终端上飞快地操作起来，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他在编写一段新的“病毒”，不是用来瘫痪系统，而是用来“示警”。他要让林夏看到那些被隐藏的档案，让她警觉到自己真正的处境。

　　然而，就在他即将完成最后一道指令时，终端屏幕猛地一黑，随即，一个血红色的、不断旋转的莫比乌斯环标志占据了中心。

　　被反向锁定了！

　　Z的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任何犹豫，他如同猎豹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终端和旁边一个装着几管淡蓝色试剂的小型冷藏箱，撞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冲入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中。

　　几乎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几道穿着黑色作战服、动作迅捷如同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阁楼门口，手中的能量武器闪烁着幽蓝的光。

　　“目标已逃离。追踪信号强度：高。”为首的人对着通讯器冷冰冰地报告。

　　雨幕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大的阻碍。Z在迷宫般的废弃厂区和狭窄的后巷中狂奔，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颈，冻得他牙齿打颤。手腕上的金色纹路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和能量的剧烈消耗而灼热发烫，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他能感觉到，追捕者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咬在身后。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保安，他们是陆沉舟精心培养的、“清理”时空隐患的“黑手套”。他们熟悉各种反追踪技巧，装备精良，而且……对处理像他这样的“时空残留物”，经验丰富。

　　在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码头角落，Z被迫入了绝境。前后都有脚步声包抄而来，侧面是冰冷浑浊的河水。

　　他背靠着冰冷的集装箱铁皮，剧烈地喘息着，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冷藏箱，那里面的试剂，是苏璃早期研究的、能够短暂稳定意识碎片、延缓时空侵蚀的未完成品，也是他目前唯一能稍微对抗那无尽痛苦的依靠。

　　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准备做最后一搏，一道强烈的白光突然从侧面射来，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越野车，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甩尾停在他面前，溅起大片水花。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眼神却异常冷静的脸。

　　“上车。”那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Z愣住了。这不是陆沉舟的人。

　　“不想被‘回收’，就上车。”刀疤脸再次催促，语气已经带上了不耐烦。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Z不再犹豫，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

　　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猛地窜了出去，险之又险地擦着追捕者的衣角，冲破了雨幕的封锁。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开车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光头，而副驾驶的刀疤脸则通过后视镜，打量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Z。

　　“你们是谁？”Z警惕地问，手指悄悄按在了终端某个隐蔽的报警装置上。

　　“和你一样，不喜欢陆沉舟那套‘修正’理论的人。”刀疤脸转过头，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你可以叫我‘老枪’。我们是‘时序保护协会’的。”

　　“时序保护协会？”Z皱起眉，他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

　　“一个松散的小团体，成员大多是时空实验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属。”老枪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沉重的分量，“我们相信时间有它自己的法则和韧性，粗暴的‘修正’只会带来更大的崩溃。我们更倾向于‘观测’与‘引导’，在关键节点施加微小的影响，让时间线自行修复，而不是像陆沉舟那样，妄图充当上帝。”

　　他看了一眼Z手腕上那骇人的金色纹路：“你身上的‘印记’很深，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深。你干预过很多次？”

　　Z沉默着，没有回答。干预？他更多的是在失败，在徒劳地试图拉住那个坠向深渊的女人，以及那个跟着她一起疯狂的男人。

　　老枪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继续说道：“我们观察你很久了，Z，或者说……苏璃博士的前助手，周哲先生。”

　　听到这个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名字，Z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们知道你在试图警告那个叫林夏的女孩。想法不错，但方式太粗糙了。陆沉舟的防御系统远超你的想象。”老枪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平板，调出一份资料，递给Z，“看看这个。”

　　平板上显示的是林夏弟弟林冬的医疗记录，但在最新的治疗方案旁边，标注着一个醒目的红色记号，以及一行小字：“疑似受到外部未知因素引导，药效存在不可控变异风险。”

　　“陆沉舟连这条生路都做了手脚。”老枪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要把林夏所有的希望都牢牢攥在手里，逼她彻底就范。你的警告，可能反而会加速这个过程。”

　　Z看着那份医疗记录，心脏一点点沉下去。他以为自己是在救人，却可能是在把她推向更深的火坑。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待。观测。”老枪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幕，“时间正在自我修复。林夏……她很特别，她不仅仅是‘容器’。她在最后一次任务中的选择，已经扰动了一些根本性的东西。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确保陆沉舟不会狗急跳墙，在她真正‘觉醒’之前，强行完成融合。”

　　他顿了顿，看向Z，眼神锐利：“同时，我们也需要你，Z。你对星穹科技内部架构和苏璃早期研究的了解，对我们至关重要。我们需要找到那个最初的、导致苏璃意识崩溃的‘关键错误’的原始数据。那不是意外，我们怀疑……那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刮动着，发出单调的声音。越野车在雨夜中平稳行驶，驶向一个未知的安全屋。

　　Z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手腕上的刺痛依旧清晰。

　　他不是英雄，从来都不是。他只是个失败的助手，一个痛苦的观测者，一个被遗弃在时间缝隙里的残渣。

　　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些……同样在黑暗中摸索的同伴。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狰狞的金色纹路。它们不再是仅仅代表痛苦的烙印，似乎也成了连接他与某个庞大、沉默抗争网络的……黯淡坐标。

　　车外的城市在雨水中模糊不清，而星穹科技大厦顶楼那点执拗的红光，依旧在远处隐约闪烁，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也像一颗等待下一次爆发的……定时炸弹。

　　观测，还在继续。
　　斗争，从未停止。
　　而时间的脾气，依旧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