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继母不想死》满陇桂雨

12、月光下的交易

　　“影”在葡萄架下一直待到夕阳西沉。

　　它像一座黑色的雕塑，除了偶尔转动一下耳朵，捕捉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几乎没有任何动作。玛莎也始终待在屋子里，隔着窗户，与那片阴影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她强迫自己进食，尽管味同嚼蜡。她继续尝试引导体内那缕银色流光，熟悉着吞噬女妖血液后带来的微妙变化——那股阴冷的能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墨滴入水，部分融入了她的血脉欺诈师能力中，让她的“模拟”似乎多了一丝属于沼泽的诡谲与隐蔽性，但也带来了一种隐隐的不稳定感。

　　当最后一抹天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血月尚未升起，只有稀疏的星子点缀天空时，葡萄架下的阴影动了。

　　“影”缓缓站起身，庞大的身躯舒展开，它没有看向玛莎的窗口，而是仰起头，对着逐渐清晰的月亮轮廓，发出了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嗥叫。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融入夜色，传得很远很远。不像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呼唤？或者，宣告？

　　嗥叫声落下，它低下头，幽绿色的眼眸终于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站在窗后的玛莎。

　　隔着一层玻璃，一人一狼的目光再次交汇。

　　这一次，玛莎没有回避。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警告或排斥，而是混合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交易”的意味。

　　它想做什么？

　　下一刻，“影”转过身，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向院子的角落，那里是两家院落之间低矮的、爬满了枯萎藤蔓的石墙。它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石墙，消失在了邻居家的阴影里。

　　它走了。

　　但玛莎知道，那声嗥叫是一个信号。一个给她的信号。

　　她几乎可以肯定，“影”察觉到了她能力的本质，或者至少是部分本质。它没有立刻揭穿她，也没有表现出敌意，而是选择了离开，留下一个充满悬念的夜晚。

　　它在等待她的选择？还是在布置下一个考验？

　　玛莎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每一条路都迷雾重重，通往未知的险境。

　　留在家里，看似安全，却等于被动地等待罗莎从猎人那里带回可能对她不利的消息，等待族长期限的逼近。
　　跟随那声嗥叫的暗示，踏入夜色，则意味着主动走进“影”的领域，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玛莎做出了决定。

　　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搏出一线希望。

　　她迅速行动起来。换上最深的夜色也难以完全掩盖的深灰色斗篷，将兜帽拉低，确保每一缕发丝都被妥帖地收好。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除了几枚应急的银币（这对狼人有一定威慑，但效果远不如对吸血鬼），一无所有。力量，是她唯一的依仗。

　　她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村庄已经陷入沉睡，只有几声犬吠和守夜人模糊的灯火在远处摇曳。

　　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循着直觉，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仿佛被刻意留下的、属于“影”的冰冷气息，向着村庄更偏僻、更靠近森林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民居越稀疏，道路越崎岖。最终，她停在了一处荒废的磨坊前。磨坊依偎着一条小溪，巨大的水车早已停止转动，木质的结构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显得破败不堪。这里已经处于村庄的边缘，再往前，就是无尽的黑夜和潜伏着未知的血月森林。

　　而“影”，就站在磨坊投下的巨大阴影里。

　　它果然在这里等她。

　　月光勉强照亮它轮廓分明的头颅和肩部，那双幽绿的眼眸在黑暗中燃烧，比天上的星辰更加冰冷，也更加明亮。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玛莎在距离它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迎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你引我来这里，想做什么？”她直接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玛莎瞳孔骤缩的举动。

　　它缓缓低下头，用鼻子在脚下的土地上轻轻嗅了嗅，然后，抬起一只前爪，用锋利的爪尖，在松软的泥地上，划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那不是一个常见的文字或图案，更像是一个极其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印记——一个被简化了的、狰狞的狼头轮廓，狼头的口中，衔着一轮残月。

　　狼人部落的标记！

　　玛莎的血液瞬间冰冷！它知道！它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但为什么？它既然是罗莎的守护者，为何不立刻攻击她，或者将她交给猎人？

　　“影”划完这个标记，抬起头，再次看向她。幽绿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杀意，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它抬起爪子，轻轻点在那个狼头标记上，然后，又缓缓指向玛莎。

　　意思再明显不过——它知道她是狼人。

　　玛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指尖冰凉。她的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一切可能的应对方式。否认？在它划出这个标记后显得苍白无力。战斗？她毫不怀疑自己在这头神秘黑狼面前毫无胜算。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影”又动了。

　　它用爪尖，轻轻抹去了那个狼头标记，然后，在旁边，重新划下了一个新的符号。

　　那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诡异的符号——几条扭曲的线条缠绕着一个不规则的椭圆，椭圆中心点缀着一个小点，整体散发着一种潮湿、阴冷、与沼泽女妖同源的气息。

　　这是……女巫的标记？！

　　玛莎震惊地看着地上的新符号，又猛地抬头看向“影”。

　　它到底知道多少？！它不仅知道她是狼人，似乎还知道她与沼泽（或者说她编造的谎言）的关联，甚至……它可能在暗示她与女巫的真正接触？

　　“影”的目光在两个被抹去和新划下的符号之间移动，最后，再次定格在玛莎脸上。那眼神仿佛在说：狼人的身份，是过去，是束缚你的枷锁。而女巫的路径……或许是你的选择？

　　它在引导她？利用她？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猜想浮现在玛莎脑海：这头神秘的黑狼，似乎并不完全站在猎人或者说“光明”的一方。它对狼人部落没有立刻表现出敌意，反而似乎在鼓励她去接触更加黑暗、更加诡异的女巫力量。

　　为什么？

　　它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还是想通过她，达成某种平衡，或者……制造某种混乱？

　　月光如水，洒在破败的磨坊和溪流上，也照亮了地上那两个充满象征意义的符号，以及符号之间，那一人一狼沉默对峙的身影。

　　“影”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等待着她的……选择。

　　玛莎看着地上那个代表着危险与未知的女巫标记，又感受着体内那因为吞噬女妖血液而依旧残留的阴冷力量，以及血脉深处对强大力量的渴望。

　　族长的期限，猎人的威胁，罗莎的试探……她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与狼共舞，或者，与巫同行。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向前迈出了一步，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双幽绿的眼眸，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我该去哪里找她？”

　　她没有直接承诺，但这句问话，已经表明了她的意向。

　　“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满意的低哼。它最后深深地看了玛莎一眼，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磨坊后方更浓密的黑暗中，彻底消失了踪影。

　　只留下玛莎独自站在月光下，脚下是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女巫标记。

　　一场与黑暗的交易，在月下无声地达成。

　　而通往沼泽的道路，似乎在这一刻，被清晰地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