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孩子气》随晓

56、X.56

　　临近年关，公司内部氛围如同窗外凛冽的寒风，紧张而忙碌。

　　尤其是技术部，为了争取进入核心的“归兰心”项目组，几乎人人都在加班加点。

　　盛阳更是其中的典型，他已经连续一周吃住在公司，工位旁支起了简易的行军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晚上八点半，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迟骁的车平稳地停在楼下，他拨通盛阳的电话，响了许久却无人接听。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直接熄火下车。

　　前台已经认识他，他略一颔首，便熟门熟路地刷卡进入办公区。

　　正巧碰上从另一个会议室出来的顾昭言。顾昭言在前不久的会议上，见过盛阳。如今看向迟骁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朋友的意味，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技术部的方向，低声道：“还在里面熬着呢。”

　　迟骁道了声谢，径直走向技术部。刚推开玻璃门，就听到休息区传来一阵不算大，但在安静环境下格外清晰的议论声，声音有些耳熟。

　　“……所以说，盛阳这次能进‘归兰心项目组’候选名单，肯定又是走了什么门路吧？”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人家上面有人啊，李总监对他另眼相看，连顾总都……”

　　“啧啧，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谁知道背后……”

　　是群里那几个惯常嘴碎的人。迟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脚步一顿，正准备转身进去“友好交流”一下，却见盛阳端着一个空马克杯，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休息室，径直走向咖啡机。

　　议论声戛然而止，那几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立刻作鸟兽散。

　　迟骁靠在门框边，以为盛阳会像往常一样，选择无视，默默接完咖啡就离开。

　　然而，盛阳接满咖啡后，脚步却在休息室门口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几个假装忙碌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明显不屑的弧度，清冷的声音在休息室里清晰地响起：

　　“对，猜得没错。我不仅有钱，恶毒，爱慕虚荣，”
　　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我还会把喜欢的人栓起来当狗养。”
　　他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几人惊愕又羞愤的视线，一字一句地反问：

　　“你，拿，我，怎，么，样？”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人精彩的脸色，端着咖啡，转身就走。一出门，却正好撞见倚在门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迟骁。

　　盛阳：“……”

　　刚才那点故意装出来的嚣张气焰瞬间消散，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迟骁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接过盛阳手里滚烫的咖啡杯，免得他烫着自己，语气平常：“来接你下班。”

　　“我还没忙完，”盛阳看了眼工位，“还有个模块没测试。”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什么日子？”迟骁看着他被代码占据全部心神的样子，无奈提醒。

　　盛阳茫然地抬眼：“什么日子？你那个项目节点不是下周吗？”

　　迟骁：“……”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今天是你生日，小傻子。”

　　盛阳愣了一下，这才恍然想起日历上的数字。他最近忙得昏天暗地，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哦。”他摸了摸鼻子，“那……你再等我半小时？很快。”

　　“你忙你的，”迟骁把咖啡塞回他手里，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我正好找你们老板聊点……工作上的事。”

　　总裁办公室内，沈灏辰看着迟骁带来的、关于技术部员工涉嫌利用职务之便，私下与外部公司接触，可能泄露非核心代码框架的调查资料，表情严肃。

　　“迟总，这份‘礼物’……真是让我们汗颜。”沈灏辰将资料递给旁边的李煜。

　　迟骁面不改色地整理了下袖口，语气平淡：“后续如何处理，是归兰的内部事务，我们不干涉。”

　　沈灏辰点头：“明白，我们会严肃处理。感谢迟总提醒。”

　　迟骁前脚刚出门，李煜就快速翻阅着那份资料，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然后看向迟骁，眼神古怪：

　　“不是，迟蕴这个甲方爸爸是不是太体贴了点？主动来签明年度的技术合作框架协议，还顺手帮我们揪了个潜在的内鬼？？你们现在做项目都附带免费安全审计服务了？”

　　顾昭言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插话：“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爱屋及乌。”

　　虽然和迟骁只有几面之缘，但是隐隐觉得他和小舅子关系不简单，不然也不会主动送来这份厚礼。陈飞的事，他正想着这两天让灏辰处理，走法务，没想到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
　　等迟骁从办公室出来，盛阳那边也刚好告一段落，正站在工位前收拾东西。

　　“忙完了？”

　　“嗯。”

　　“走吧，寿星。”

　　地下车库，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迟骁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定了家你以前提过的火锅店，这个点应该不用等位了。”

　　盛阳靠在副驾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迟骁侧头看了眼身边安静的人，轻声问：“很累？”

　　“还好。”盛阳没睁眼，“就是有点饿。”

　　到了火锅店，浓郁的牛油香气扑面而来。

　　点好菜，服务员端上了鸳鸯锅——一半翻滚着红油的香辣锅底，一半是浓郁酸甜的番茄锅底。

　　菜品上齐，锅底也开始咕嘟咕嘟地沸腾。迟骁习惯性地将肥牛、毛肚、虾滑，等食材分了一半下进香辣锅，动作熟练自然——这是他多年的饮食习惯，无辣不欢。

　　却见盛阳伸出筷子，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从翻滚的红油锅里捞起一片滚烫的肥牛，在满是辣椒和花椒的汤底里涮了涮，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

　　迟骁正准备夹菜的动作顿在了半空。

　　他记得很清楚，以前的盛阳，是半点辣都碰不得的。
　　两人一起吃饭，总迁就盛阳的口味，点清汤或番茄锅。偶尔盛阳被怂恿尝一口他锅里的食物，能立刻辣得眼眶泛红，嘴唇红肿，抱着冰水不撒手，像只受了委屈的猫，让他又心疼又想笑。

　　可现在……
　　他看着盛阳平静地咀嚼，甚至又从容地夹起一片嫩牛肉，再次放进了红油锅里。那熟练的样子，绝非一日之功。辣意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困扰，反而让他苍白的脸色透出一点红润。

　　两年的空白，像一道无声的鸿沟，在这一刻，通过饮食习惯的改变，清晰地展现在迟骁面前。

　　他沉默地将涮好的、来自香辣锅的毛肚，仔细地夹到盛阳的碗里。

　　“慢点吃，”他声音有些低哑，拿起旁边的冰酸梅汤，轻轻推到盛阳手边，指节不经意碰到对方微凉的手背，“……辣的话，喝这个。”

　　盛阳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被看穿心事的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没有拒绝，夹起碗里的毛肚，安静地吃完，没有吃虾滑，只端起那杯酸梅汤，抿了一小口。

　　他不喜欢吃外面的虾滑，圆滚滚的，筷子打滑总夹不住，家里的虾滑就不会。

　　火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迟骁看着对面安静吃着辣锅，却面不改色的盛阳，心中那团混合着心疼与明了的情绪愈发清晰。

　　他看出了盛阳因辣意而微微泛红的眼尾，也看出了他眉宇间那点不易察觉的、被注视后的不自在。

　　“有话说？”盛阳放下筷子，抬眸看他，直接点破了他的欲言又止。

　　迟骁从善如流，问得直接：“受委屈了？” 他指的是那些流言蜚语。

　　盛阳闻言，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松弛，并没有躲避迟骁的注视，反而扬了扬下巴，眼神里透出一种混着不屑的笃定，仿佛在说“这才哪到哪”。

　　“一群没能力、不上进的老鼠而已，”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鄙夷，“还不值得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明确地传递出“我能处理好，你放宽心”的意味。

　　“没办法，”迟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和控诉，“你又什么都不说……我就只能自己瞎猜，干着急。”

　　盛阳倒是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是在怪他有事总憋在心里，不肯依赖他半分。

　　“我没有，真的。”盛阳试图解释，语气带着点无奈，“我不在意。”
　　他确实不在意，那些荒谬的造谣，若是真往心里去，当初在潜水群冒个泡就挺爽的，也不会放任着两个月，任舆论发酵。

　　不一会儿，迟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转账信息：
　　【好友Sun向您转账10000元；】

　　“？”迟骁看着这条突兀的转账，一脸疑惑地看向盛阳。

　　“房租。”盛阳语气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上个月的工资刚发下来，还热乎着。

　　“……”迟骁一时语塞。他一直以为，盛阳住进来，两人心照不宣，这叫做同居。没想到在这个小傻瓜的定义里，这竟然只是“合租”？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能无奈地另起话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算算，你多久没回这个‘家’了？”

　　然后他就看着盛阳真的低下头，认真地掰着手指计算起来，最后抬起头，不太确定地说：“六天？还是七天？”

　　“……”迟骁彻底没招了，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心疼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了带着点强硬的决定：“吃饱了吧？回家。”

　　“不行，我还……”盛阳下意识想拒绝，他脑子里还想着工作。

　　“我不管，”迟骁打断他，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坚决，带着点罕见的霸道，“今晚必须回去。生日哪有加班到半夜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