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谨道如法

33、循环

　　“男孩子哭什么哭？”
　　……
　　“把眼泪擦干！”
　　……
　　“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
　　“疼？哈哈哈！这点儿还疼。”
　　……
　　从很小吴青就知道，男孩子没有哭和疼的资格，因为会得来指责，嘲笑，否定。

　　“考试第一？厉害！”
　　……
　　“会骑车了？厉害！”
　　……
　　从很小吴青就知道，只有竞争，强大，才是男孩子应该争得的。
　　因为会得来肯定，夸奖。

　　但吴青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情感表达能力。

　　吴青很讨厌自己的妻子。
　　因为她总是哭，总是喊疼。
　　太令人讨厌了。
　　因为哭和喊疼都是不对的。

　　“你根本不懂我！”
　　妻子又哭了。
　　吴青摔门而出。
　　他要去喝酒。

　　“我哪里做的不好？”吴青灌下一杯酒。
　　……
　　“我业务能力最强！”吴青又灌下一杯酒。
　　……
　　“我的工资全给她！”吴青再次灌下一杯酒。
　　……
　　“累！谁不累！”吴青丢下酒杯睡倒在酒桌上。

　　妻子盯着空荡荡的房门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妈妈，我肚子疼。”儿子捂着肚子小声说。
　　“多大点事儿，去上厕所。”妻子没有回头。
　　儿子白着脸蹲在厕所不明白为什么肚子依然疼。

　　吴青又出门了。
　　妻子盯着钟摆一眼不发。
　　“妈妈，我手受伤了。”
　　“呵，多大点事儿，你看我的手。”妻子露出大拇指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儿子捂着流血的胳膊，觉得喊疼的自己很可耻。

　　吴青又出门了。
　　妻子把大门反锁，盯着大门一声不吭。
　　“妈妈，我头晕。”
　　“我天天头疼的觉都睡不着都没喊一声，你晕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妻子突然大声吼道。
　　儿子看着突然暴怒的母亲，觉得喊疼的自己很愚蠢，他很怕这样的母亲。

　　渐渐的。
　　儿子长大了。
　　他已经学会不再喊疼了。
　　因为，喊疼是愚蠢且可耻的。

　　他结婚了。
　　他有了孩子。

　　“爸！好疼。”孩子提起裤子，露出摔青的膝盖给他看。
　　“多大点事儿就喊疼！你看我胳膊！”他感到一阵烦躁，他卷起袖子，胳膊上是一条5厘米长的划痕。
　　“你当初受伤的时候疼不疼？”他的妻子突然扒着他的手臂认真的问。
　　他愣了好一会儿，感觉很别扭的说，“不疼，疼啥呀！男孩子怎么能喊疼，眼泪都不能掉。”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觉别扭。
　　“哈，肯定疼，我给你吹吹。”她对着他的胳膊吹了口气。
　　他被烫着似的放下袖子，然后看着挂着眼泪的孩子，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无耻。

　　“你过来，我给你抹点药。”
　　他给孩子抹药，但他不再感觉哭泣龇牙咧嘴的孩子非常令人烦心了。
　　她在旁边给孩子吹气，问孩子疼不疼，他也不觉得画面刺眼了。

　　天黑了，
　　她扒着他的胳膊说，“你这伤口几岁弄的？”
　　“忘了。”他轻声说。
　　“那么疼，你都能忘？”她疑惑。
　　他不做声。

　　他变了，他开始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些小伤疤，直到她意外发现。
　　一个小水泡，他能在她面前一天露三次，甚至为了伤疤更明显，他会把水泡皮揭掉，露出红色的死皮，让伤疤看起来更明显。
　　然后，某一天。
　　他开始问孩子疼不疼。
　　他也开始问她疼不疼。

　　多年以后，某一天。
　　“我妈从来不问我疼不疼。”他突然说。
　　她笑了，然后说道。
　　“那肯定是因为……没人问妈疼不疼。”
　　“可我以前也没问过你疼不疼。”他却执意说。
　　“因为我能量充足啊！”她笑。
　　“？”他疑惑。
　　“直面创伤，就能释放能量。”她继续笑。
　　“？”他疑惑。
　　“哈哈。”妻子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