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谨道如法

31、恐惧

　　“妈，我想学做饭！”
　　“真乖。”

　　“妈，我会骑车了！”
　　“真棒。”

　　“妈，我想办身份证。”
　　“为什么？”
　　“……”
　　“也好。”

　　“你想挣钱吗？”
　　“嗯？”
　　“你可以卖豆腐，豆腐怎么做都不会失败。”
　　“哈哈哈。”年老的外婆笑了。
　　8岁的孔巨却没有笑。

　　“妈，我想骑车上街。”
　　“不行，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公园骑车。”

　　“妈，我想骑车从回家。”
　　“不行，街上车多。”
　　孔巨烦躁的跟着母亲回家，回家后愤怒的摔掉车子。

　　天黑了。
　　孔巨呆在屋子内，听着隔壁房间母亲的哭声，抱紧了自己。
　　而弟弟把自己缩在柜子里。

　　天亮了。
　　孔巨正常的上学，但是，他听不进去老师讲的任何话，也不想理任何同学。

　　又放学了，他站在队伍里等待着。
　　同学都走了，母亲还没来。
　　孔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母亲来了。
　　浑身僵硬的孔巨松了口气。

　　“儿子，周末我带你去老宅，那儿的路上车少，你可以学骑车上路。”
　　“好！”
　　孔巨开始等待周末。

　　“上坡很累，你别骑车了，我帮你推。”
　　“不要！”
　　“你都把车子摔了好几次了，哈哈，还是我来吧。”
　　“不要！”
　　孔巨把自己摔掉的车子扶了起来，艰难的骑着。
　　母亲突然不笑了，她盯着孔巨，突然说话。
　　“儿子，别骑了。”
　　“不要！”
　　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沉默的看着孔巨艰难的骑车，骑不动，愤怒摔车，再骑。

　　天黑了，孔巨在房间里听着隔壁的声音。
　　是母亲在打电话。
　　“你回来吧！”
　　“回来干什么？”是父亲的声音。
　　“我需要你。”
　　“可是我要挣钱啊！”
　　“我最近严重了……孩子被吓到了，家里需要支柱。”
　　“你……”
　　“我们需要你。”
　　“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我该辞职吗？”
　　“你自己决定。”
　　“新工作其实我找了，但是太远了。”
　　“嗯。”
　　“我要是辞职回来，他们都会说我的。”
　　“嗯。”
　　良久，父亲说。
　　“我明天回来。”
　　“好。”

　　房门打开了。
　　“儿子，你爸明天回来。”
　　“真的？”孔巨惊喜道。
　　“真的，妈妈最近只是病了，不会死的。”
　　“……”孔巨不做声。
　　“爸回来，你还怕我死掉吗？”
　　“怕。”孔巨小声说。

　　母亲离开儿子的房间，坐在床上，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你，抛下工作，坚决把我和孩子当做第一位，恰恰证明，你是最有勇气的男人，因为工作可以再找，而妻儿是唯一的。”
　　“你是一个真正顾家的好男人，顾家顾的是妻儿，你做了真正正确的决策。”
　　“我爱你，我和孩子们都期待你的回来。”
　　关掉手机，母亲叹了口气，语言局限太多，文字的力量却与众不同。

　　父亲真的回来了。
　　“儿子，我们转学吧。”
　　“去哪儿？”孔巨问。
　　“去你父亲工作的地方。”
　　“真的？”
　　“真的。”
　　孔巨笑了，可他看着母亲，依然恐惧。

　　半个月后。
　　父亲熟练的发完信息，关掉手机。
　　“哈哈，他们都好关心你，你扯谎越来越厉害了。”
　　“嗯。”父亲拿着鱼竿笑。
　　“你为了我，全阻拦了，你真有勇气。”
　　父亲没说话，却笑的灿烂。

　　天黑了。
　　“妈，我想现在就转学。”孔巨说。
　　“为什么？”
　　“同学欺负我。”
　　“那转学了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
　　“你……”母亲突然不说话了。

　　良久，母亲突然说。
　　“我最近几天没有接送你上下学，是因为有你爸在，不是因为我病情严重了，我好多了，你看我最近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疼的哭过了。”
　　“嗯。”
　　“你晚上还和爸爸睡？”
　　“嗯。”

　　母亲盯着孔巨，良久说道。
　　“妈妈真的没事，上次只是急症，你看我最近都好了，妈妈以后会每天和你爸一起接送你。”
　　“嗯。”孔巨点点头。

　　天黑了。
　　“你别赶儿子了。”母亲对父亲说。
　　“他都八岁了还要天天和我睡，老二也是的，天天扒着你。”父亲有些生气。
　　“他怕我死了，所以要挨着你睡才有安全感。老二怕我死了，才要天天扒着我。”母亲轻声说。
　　“你上次那样，我也怕。”父亲突然说。
　　“你知道的……那只是过程……”母亲说。
　　“嗯。”父亲点起一根烟。
　　“当你们恐惧时，我无法证明自己的健康，只能靠时间了。”母亲叹了口气。
　　“你上次那样……真吓人……”父亲吐了一口烟。
　　“我错了，我以为自己能搞定，我也确实能搞定，唯独忘了……”
　　“什么？”
　　“我是母亲，我脆弱的时候，你们都会害怕，我该早点让你回来。”
　　“嗯。”
　　“确实要转学了。”
　　“可那边教育不好，语言都不通，我担心孩子学习。”
　　“你其实是在担心妈，她年纪大了，你害怕。”
　　“对。”
　　“这个家，需要父亲在场，孩子们需要你在身边，要么我跟着你，要么你辞职回来，没有第二条路。”
　　“嗯。”

　　良久父亲把烟丢掉，问。
　　“你妈怎么办？”
　　“不跟，她也有其他孩子，她愿意跟着，那就跟着，至于其他，病了就治。”
　　“我妈昨天半夜又给我发信息，在哭，不想我们都走。”
　　“你为我们承受这些，辛苦了。”母亲摸了摸父亲的头。
　　“哪有。”父亲突然笑了。
　　“有的。”母亲很认真的说。

　　夜深了，
　　所有人都睡着了，除了母亲。
　　她盯着手机里的一个被删除的好友，低声说。
　　“如果不是解开了创伤，我哪里有多余的情绪能量周旋所有人。”
　　“谢谢。”

　　天亮了，
　　母亲搂住父亲胳膊，轻声说。
　　“我们昨天讨论了很多，但漏了一件事。”
　　“什么？”父亲睁着朦胧的眼睛。
　　“忘了说你。”
　　“？”父亲迷茫。
　　“你需要我，我需要你，孩子需要家长。”母亲笑了。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父亲这么说着，却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