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谨道如法

29、月饼

　　云天很讨厌吃月饼。
　　因为这会让他回忆起那个小小的可耻的自己。
　　这个中秋节，
　　妻子又买了月饼，
　　他很讨厌，眉头都锁起来了，但他没做声。

　　“你不吃吗？今天中秋节，好歹吃一块吧。”
　　“……”云天很烦躁，但他仍然拿了一小块，吃了。
　　“你会给乞丐炖一锅耗费三小时的鸡汤吗？”
　　“？”云天看着妻子，感觉莫名其妙。
　　“你会给乞丐你都舍不得吃的炖牛肉吗？”
　　“肯定不会啊？”云天吞下月饼眉头越皱越紧。
　　“当年，你在大家米饭都吃不起时候，却得到了月饼……你真的很了不起。”妻子笑着说完，然后起身离开。

　　妻子走了。
　　云天却呆愣着盯着剩下的月饼。
　　他又想起了那个时候。

　　“哥哥，我好饿。”
　　“弟弟，走。”
　　“还去吗？”
　　“去。”
　　一大一小相差一岁的两个三四岁的孩子手牵手走了。

　　“哥哥，坟里会有鬼吗？”
　　“没有。”
　　“哥哥，我好渴。”
　　“忍着。”
　　“哥哥，我脚疼。”
　　“忍着。”
　　“哥哥，我胳膊被划伤了。”
　　“忍着。”
　　太阳已从前方移往头顶。

　　“你们来了？怎么过来的？”苍老的女声响起。
　　“走过来的。”
　　“给。”
　　“这是什么？”
　　“月饼。”
　　“好甜。”
　　“你们怎么回去？”
　　“走回去。”
　　“好孩子。”

　　天黑了。
　　“哥哥，我好像乞丐。”
　　“……”
　　“哥哥，明天怎么办，锅里的玉米糊又没了……”
　　“……”
　　“哥哥，我们这次三天就吃完了，明天没人来给我们做怎么办。”
　　“没人来，我们就再去。”
　　“我不想去。”
　　“那你还想饿肚子？”
　　“不想。”

　　“哥哥……爸妈……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他们会回来的……”
　　“我们会变成乞丐吗？”
　　“……”
　　深山的屋子里，云天抱着哥哥听着鸟叫声睡着了。

　　云天拿起一块月饼，慢慢咀嚼，然后低声说。
　　“原来……我不是因为可怜吗？”
　　“原来……我不是被当成乞丐吗？”

　　“他把月饼全吃完了。”
　　“他今天的笑容好真。”
　　“这就是重构叙事的力量吗？”
　　妻子盯着空掉的月饼盒，低声感叹。
　　“被丢弃的无用论，被迫讨食的自我可耻观，还有……”
　　“创伤是会叠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