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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鬼胎 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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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板一颗早已不跳动的心,此时竟仿佛恢复了活力,正在扑通扑通地上蹿下跳。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液,把快跳出嗓子眼的东西咽回肚子里。
她压下手里的颤动,往江晔清身上给了响亮的一巴掌:“喂!起来!你别是死不瞑目在我这儿了啊!喂!”
却见江晔清依旧瞪着双眼睛,像条脱离水干涸渴死的鱼。他仅仅是在地上平躺着纹丝不动,就能以那副骇人惊悚的模样,把人、甚至把鬼吓得昏厥。
“江晔清?!!”段老板有些惊慌地大喊一声,却不料人没叫醒,倒还让耳际殷红的血液瞬间流速加快。她这下彻底慌神,二话不说,佝偻着腰就把人背上向外跑。
阴阳楼狭窄的走廊上,突然出现一位背着个大块头却依旧健步如飞的老妇人。那老妇人一双飞毛腿快如陀螺,呼哧呼哧旋转运作着,刮起满走廊狂风。
才被训过的猴精正巧路过老妇人,刹那间,抱在怀里的一沓宣纸被强风掠得漫天飞舞,它不禁抓耳挠腮、满腹疑惑:“咦?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它呆头呆脑地望向那道飞影,只见那不知名的莽撞残影一路撞飞群妖群鬼,冲乱一地盒子、纸、酒瓶……
搅了一片天翻地覆的混乱场面后,飞影在声声臭骂中完全消失在阴阳楼内。
猴精回神,视线从远处的狼藉一步步踏回自己面前——也是一地杂乱。
愤慨紧跟着无措接踵而至,猴精气鼓鼓地蹲下捡纸,还不忘时不时张望一下鲶鱼上司在不在附近。
“吁——”它如释重负般叹道,还好不在。
“还好在嘞!”火急火燎跑到金桶里的段老板庆幸道,接着她朝头顶深邃幽长的黑色通道放声大喊,“老——婆——娘!!下来接鬼嘞!!!”
话音刚落,黑色通道立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眨眼间,辘轳首漂亮的脸蛋出现在段老板面前。
辘轳首蹙眉看着身现异样的江晔清:“江公子怎么了?”
“没你什么事儿!快带我们上去!再不上去,你这位江公子该永远留在地底了!!”
辘轳首闻言,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动起了脖子。
兴许是因为辘轳首的着急心切,这回上去的速度比俩人下来时还要快上许多。
段老板常年乘坐光速金桶习惯了,没什么大反应,可江晔清就不一样了,在出金桶的瞬间就突然浑身抽搐不止。
段老板从没见过他这样,被吓得不轻:“哎哟我的阎王爷诶!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公子……”辘轳首一颗头凑到两人头顶,满脸愁绪。
“别江公子了!快把我的针拿来!!”段老板指着一间露台吼道。
不一会儿,辘轳首嘴里衔着一只布帛包回来了。
段老板赶紧接走那布帛包站起身,展开画卷般将其往地上一抖,布包坠地,立刻圈圈翻滚起来。
片刻后,长卷彻底铺地平摊,其中的几百根璀璨金针尽数呈现。
段老板毫不拖延地捏起一根金针,对准江晔清人中没入三分:“你小子给我撑住嘞!!不是还要找人吗?!!”
话音还没落下,第二针就落上了江晔清少商穴。
接着是第三针隐白穴、第四针大陵穴……
到将要下第五针之际,段老板大喊:“老婆娘!!火!!!”
辘轳首很快叼着一根火棍炫脑袋而来,那颗头颅高速旋转,惹得火星四溅、洒了满地红光。好在真金不怕火炼,金光闪闪的地板丝毫不惧,只在光亮点缀下显得更加璀璨耀眼。
趁着头颅旋来的时间空余,段老板将金针在江晔清的佩剑上来回磨擦了七次。
第七次磨擦完毕的同时,火陀螺也正巧赶到。段老板立刻伸直手,将一根金针烧过熊熊烈火。
针身迅速升温,段老板毫不犹豫地对准江晔清足外部三插三抽,火针起落完毕,第五针告成。
紧接着是技法炉火纯青的第六针、第七针、第八针……
直至第十三针——这一针被段老板拈着剔牙用了。。
“咳咳、咳咳咳!”
江晔清醒了。
段老板依旧满脸享受地剔着牙,她分出一只手,扔了条帕子到江晔清身上,口齿不清地说:“把你耳朵擦一下,全是血,我这个老鬼见了都害怕。”
江晔清此时还没缓过神,并不理会那张帕子,拧着脸支起脑袋问:“这是哪里?阴阳楼?”他眯着眼扫了一道,觉得这地方很熟悉,却因为头疼的缘故又觉得有些陌生。
“呸!”段老板别过头吐完嘴里的脏物,拿回江晔清身上的手帕,将方才用来剔牙的金针在帕子上来回擦拭。
她擦了半天,终于心满意足地举起金针在眼前欣赏一番,这一大串功夫做完才道:“阴阳楼个屁!老娘一路给你背回镀金楼来了!”
说完狠狠把帕子甩给江晔清。
“拿走。”江晔清咬牙切齿。
此时他已经彻底缓过神,并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包括那条沾着口水的恶心帕子。
“哎哟!老娘刚把你这条小命给救回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她有些气恼地拾回帕子,顺便翻了个上天的白眼,“还嫌弃起我来了……”
对江晔清表达完不满,段老板起身去收她那卷布帛包。
江晔清手臂支撑着地板,缓缓坐起身,他看着老妪佝偻着腰收长卷的背影,盘腿坐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多谢。”
段老板闻言身形一顿,回首笑道:“你这小子啊,要想谢谢我就快把身体养好。”
她收完最后一段,朝江晔清招手:“来。”
二人回到露台——还是原来那间。
段老板在蒲团上坐好后,兴奋地朝身后唤道:“老婆娘!给我来瓶酒!要最烈的!!”
她说完回头看着江晔清狂乐:“你这身板儿刚好上一点儿,现在就只能看着我喝!别太馋啊!哈哈哈哈哈!!”
酒瓶很快到手,段老板仰着头边喝边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说说啊?你今儿个是什么情况??”
江晔清撇开脑袋,不愿开口。
“哟?!不想说??”段老板一杯酒入肚,满意地哈出一口气,“不想说算了,我不勉强你,咱先上菜,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来说。”
“老婆娘——上!菜!嘞!!”
两只蒲团间的空地很快被摆满:这里一盘人.脑、那里一碟黑发丝……
江晔清从入宫后就没进过食,此时难免也饥饿难耐。可面对这一地不可名状的秽物,他只得强忍着恶心,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道能给人吃的食物。
他摆出一张没收住黑脸,悬空举着筷子寻觅半天,才找到一砂锅白米粥,继而转用勺子舀了碗粥喝。
对于江晔清来说,这是一道道难以下咽的秽物毒物,可对于段老板来说,简直是满地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只见段老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人.脑,吃得不亦乐乎,她边说边喷:“小子,你晓不晓得你们人间有个忒出名的姑娘,叫肖灵。”
听到这个名字,江晔清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她和沈时渊的那晚,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勺子,直至指尖都因为太用力变得发白发青,他才脸色阴沉地道:“知道,怎么?”
段老板露出一脸愤慨的表情:“我告诉你啊,你们人间那些个傻蛋儿,都被它给骗啦!那肖灵哪里是什么姑娘?它其实是个男子!!”
“男子?”江晔清不禁眉头拧紧——他回想起肖灵出水芙蓉般的形象气质,怎么都没法把它跟男性的一切给挂上钩。
段老板看他这副模样,明白他对此一概不知,兴奋地拍了下手,继续道:“我跟你说啊,这老东西,还是个有龙阳之好的男子!”
江晔清闻言蹙眉:“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粥碗,补充道:“说重点。”
段老板用舌头舔出卡在牙龈的大脑残渣,咂巴着嘴道:“哎哟别急嘞!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这可跟咱们找人的线索息息相关!!来来来,老娘先给你讲个故事听!我死之前在人间讲故事,可谓是一讲一个万人倾耳听!你小子可真有耳福!给我好好听完整了啊!不许插话!我呀,现在要给你讲的,是一个一千年以前的故事……”
话音落下,她啪唧一声丢掉手里没吃完的半个人.脑,用鲜血淋漓的手托出一颗水球。
不一会儿,水球里便开始放映一千年前的往事……
一千年前,云都附近有一座名叫“皋舆”的小城,其音同“膏腴”,顾名思义,是处极其富饶的地方。
在这物阜民丰之地,有一户姓肖的人家,可谓是富得流油,家产丰厚到从一众商贾中脱颖而出。
肖家代代人在商道上天赋异禀,无论是钱庄酒楼,还是纱厂面粉厂,都在肖家人一顶机灵脑、一双数钱手的创办和经营下蒸蒸日上。
后人皆传言,肖家家大业大,少不了洞天福地的滋养。
肖府地处与城郊水畔接壤处,这里灵气氤氲、常毓精怪。而在肖府大门口,就生了一棵与精怪无异的千年罗汉松。
这棵罗汉松高耸入天上云霄,展枝若万里水波。
来往行人每每看到它,总忍不住驻足观望头顶如伞的树冠、身侧雄壮的支干,仿佛想要从其中领略它在人世间过往千年的痕迹。
可要观赏这棵树,就难免会将一旁富丽堂皇的肖家大院一齐尽收眼底。
这时候,人们心中对古树的崇敬就会消逝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肖家的满心嫉妒与不满。
比如当下……
只见水球里,一位路人忿忿啐出一口痰:“呸!凭什么这肖家代代这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