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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点蜡烛的早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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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元旦后的第一个清晨,天还没亮透。林夏鬼使神差地早早背起书包出了门,踩着满地霜花往学校走去。深冬的寒风裹着未散的夜色,吹得她衣角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她满心的混沌与迷茫。
深冬清晨的寒气顺着教室门缝钻进来,林夏蜷缩在课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木质纹路。后颈还残留着篝火晚会那晚的暖意,可胸腔里却像结了层薄冰——父亲离世后,她总在这种冰火交织的恍惚里挣扎。
她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离世前天晚上林夏还去看他,爸爸那些混着消毒水味道的叮咛“听妈妈的话和照顾好弟弟”与记忆里打翻的药碗、突然暴怒的吼叫,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来回冲撞。“这样解脱也好”的念头刚冒头,愧疚就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眼眶瞬间酸涩。可一想起妈妈熬红的眼睛、弟弟攥着她衣角问“爸爸去哪了”的模样,又忍不住在心底算着未来的生活开支,喉咙发紧得喘不过气。
教室的后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霜气涌进来。陈默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课桌,最后定格在前排——那里只有林夏一人。她的马尾散了几缕,皱巴巴的衣角垂在桌边。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像是被遗落在荒原的枯草,孤独又脆弱。
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后默默走到她前排的位置坐下。金属椅腿擦过地面的声响惊动了林夏,她肩膀颤了颤,却没抬头。陈默把书包轻轻放在桌上,犹豫片刻后,也学着她的样子趴了下去。
晨雾顺着窗缝钻进来,在两人之间织起一层朦胧的纱。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纹,眼睛盯着前方斑驳的黑板,耳朵却竖着捕捉身后细微的哭泣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伸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支蜡烛。
“我……带了蜡烛。”陈默别开眼,火柴擦燃的瞬间,暖黄的光晕漫过林夏苍白的脸。他笨拙地把蜡烛放在她课桌中间。林夏盯着跳动的烛芯,忽然觉得这暖光和陈默笑起来时眼里的星子重叠了——原来星星落进人间,是会烫手的。火光映在陈默侧脸,他睫毛下的阴影随着烛火轻颤,像振翅欲飞的蝶。那些藏在蓝黑外套下的小心翼翼,此刻都化作了这团摇曳的暖意,固执地往她结着薄冰的胸腔里钻。
烛泪顺着歪斜的烛身缓缓淌落,在课桌上凝成琥珀色的痕。林夏喉间突然泛起酸涩,她盯着跳动的火苗,仿佛从中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燃烧。父亲发病时摔碎的瓷碗、深夜急诊室的白炽灯、临终前的低语……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说到最后,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其实我之前是有预感的,所以带了苹果……”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想伸手又僵在半空。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他盯着林夏泛红的眼尾,不知哪里来了勇气,他突然轻声说:“今后一辈子我来对你好……”
窗外的风猛地撞在玻璃上,蜡烛的火苗剧烈摇晃。林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只看见陈默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等她恍惚回神时,少年已经别过脸,耳尖红得滴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桌边缘。
天快亮了,晨光顺着窗玻璃缓缓渗进来,将蜡烛的余温一点点抽走。林夏望着陈默在曙光里渐渐清晰的脸,突然觉得胸腔里那团乱麻,似乎被烛光烫出了个小口,透出一丝暖融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