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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认错人的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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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傍晚,天光还亮着,白日的暑气已散了大半。风里的热气黏糊糊,叶子被晃得轻轻颤,裹着橘灰色的光。
公交车摇摇晃晃往前挪,树影贴着窗玻璃掠得飞快。林夏和王兰兰坐在从成都回小镇的车上,她一直盯着窗外出神,忽然转过头,语气郑重地对王兰兰说:“兰兰,我确定了,我不喜欢张舟。”顿了顿,嘴角又不自觉弯了弯:“他说的对,我就是认错人了。”
王兰兰只“嗯”了一声,没像平时那样接话打趣,手指攥着包包带子,指腹在皮革上反复的抠。“嘀——”尖锐的喇叭声突然炸开。王兰兰猛地抬头,眼神慌慌的,声音压得极低:“夏夏,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你别生气啊。”
林夏看她这模样,笑着打趣:“啥大事啊,搞得这么紧张?”
“这两天……张舟跟我说,他喜欢我。”王兰兰的声音细得像线,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砸进林夏耳朵里。
林夏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引擎的嗡嗡、乘客的聊天、窗外的车鸣,突然按了静音键,只剩心脏“咚咚”地撞着胸口。“夏夏?你咋不说话,生气了?”王兰兰拽了拽她的袖子,语气里满是紧张。林夏猛地回神,扯出个还算自然的笑:“没有啊,只是没想到。”话落,她刻意抬手拍了拍王兰兰的胳膊,指尖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蜷成了拳。
公交车“吱呀”停稳,林夏慌着、逃着和王兰兰分了手。晚风吹在脸上,才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点——她不是难过张舟不喜欢自己,是想不通,张舟为什么偏偏选了王兰兰。她觉得自己更懂张舟,更多共同爱好,甚至偷偷觉得,自己比王兰兰“好”。明明张舟邀请的是她,王兰兰只是陪着她去的小尾巴,她想不通怎么就输了,输的那么猝不及防,输的那么毫无察觉。
她低着头往家走,风里的热气裹着黏,脚步虚飘飘。走着走着,天光又暗了些,眼前的橘灰色慢慢蒙了层雾,眼泪模糊了双眼。像极了半个月前,那天她颤抖着手把白色小药片吞下去,昏沉的光、模糊的墙,全跟着打转。
……
窗帘拉了两天,光挤进来时都带着潮气。林夏是被客厅的座机吵醒的,妈妈在门口喊:“陈琳找你,说陆晨回来了。” 她趴在枕头上应了声,喉咙干得发疼。
林夏断了片。
睁眼时衣服已经套在身上,领口歪着,袖口卷了半截。妈妈的絮叨贴得模模糊糊:“人都成这样了还要往外跑?越来越管不到了!”
出门的路很飘。脚踩在地上像隔着软垫,每一步都发虚。陈琳和王兰兰的影子在旁边晃,笑声里裹着关切,像隔了雾,听不真切。
身后那沉沉的目光又回来了,黏在她背上没挪开。她知道是陆晨,就像读书时他总是这样看着她,一模一样。他跟着她,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次踉跄,那目光都攥得紧,手抬了又顿。最后也只敢用目光,兜着她所有虚浮的脚步。
串串店的光是晃的。
锅里的汤滚着,热气把牛肉、土豆片煮成模糊。碗里什么时候多了串,她不知道。筷子捏在手里,软得像面条。
夹牛肉,滑了,筷子落了。她手刚抬,陆晨已经弯腰。再夹土豆片,刚离碗沿,土豆片“咚”地砸进汤里,筷子又落了。陆晨又弯了腰。第三次,筷子刚碰到签子,手一抖,“啪”地落在地上。陆晨几乎和筷子落地的声音同时弯了下去。
“我歇会儿。”她的声音飘出去,自己都没听清。趴在桌上,脸贴着凉桌布,闻着牛油混着烟火的味,有些呛。
再睁眼时,光更晃了——KTV的彩灯,红的绿的全在眼前转。“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林夏气接不上,“太高了……唱不动。”“我的心像软的沙滩,留着步履凌乱……”她总感觉屏幕的歌词在晃悠,哼着哼着就跟不上了,嘴里嘟囔:“今天的调子咋这么快?”
陈琳过来扯她的袖子:“夏夏,你脸色不对,咱先回家歇着?”王兰兰也伸手扶她胳膊,林夏身子晃了晃,猛地往沙发深处缩,下巴抵着膝盖:“不回……我就在这里玩。”回家能有什么?不过是蜷在房间里昏昏沉沉睡,妈妈只会在门口喊句“饭好了”,连一句“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都没有。可在这里不一样,哪怕听不清笑声,也比一个人闷着强。”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那天,林夏走在妈妈身侧,风卷着落叶擦过鞋尖,她竟觉得鞋底沾着的阳光都是暖的。前几天彻底清醒了,妈妈坐在床边,手摸着她的额头,声音有些抖:“这几天你偏偏倒倒,单位我给你请了假,到底咋了?病了咱就去医院。”林夏盯着妈妈的眼睛,突然说:“我吃了安眠药。”
妈妈的手“唰”地缩回去,床头柜的玻璃杯倒了,水洒在她的脚上,凉凉的。后来小姨也赶来了,进门就和妈妈商量,妈妈靠在小姨肩上,偷偷抹眼泪。
林夏坐在沙发上看着,心里竟有点偷偷的得意——原来她的委屈,她憋在心里的闷,终于被看见了。
从那天起,家里的空气都变了。妈妈会温柔的问她想吃什么,会把切好的苹果摆到她书桌前。小姨买了好多林夏喜欢的零食来,说话声音放得软软的。外婆也不怎么嘀咕了。
妈妈翻出她的通讯录,按着号码给陈琳和王兰兰打了电话。没多久,陈琳和王兰兰就来了,“阿姨说你最近‘犯懒’,正好我们放假,陪你躺到天荒地老!”
那几天,三个女孩把林夏的小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白天她们窝在床上看电视,陈琳嗑瓜子吐槽女主傻,王兰兰跟着剧情哭哭笑笑,林夏靠在中间,闻着她们身上的洗衣粉味,觉得心里的闷散了些。有时她们去小镇的小店逛,陈琳总拿着发卡往她头上别,王兰兰就帮着砍价。
到了晚上,老式录音机里的磁带转起来,“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三个女孩跟着轻轻哼,“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的人还不明白”的旋律漫出来,陈琳突然停了哼歌,说她要去北京旅游,王兰兰接着讲她暗恋的男生。伴着“寂寞默默沉没沉入海,回忆回来,你已不在”的歌声,林夏轻声说:“我好像,再也等不到陈默了……”
话音刚落,陈琳先拍了下她的手背,笑着打破僵局:“等不到就不等啦!咱们仨干脆都找个男朋友,那三个人也要像我们一样好,以后三对人一起逛街、一起闹,想起都开心!”王兰兰立刻点头附和,眼睛亮晶晶的:“对呀对呀,这样就没人再琢磨‘等不等’的事儿了!”
林夏被她们说得嘴角弯弯,陈琳却突然垮了脸,戳了戳王兰兰的胳膊:“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去哪儿找男朋友啊?总不能在小镇的巷子里蹲人吧?”
这话一落,三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陈琳皱着鼻子,脸上挂着“想不出辙”的懊恼;王兰兰弯着嘴角,眼神里藏着“被问住”的笑意;林夏也跟着勾了勾唇,她垂了垂眼,指尖无意识蹭床单,心里轻轻叹:是啊,找男朋友哪有这么容易。尤其对她来说,要真真切切喜欢上一个人,太难了。
陈琳要去北京的前一晚,三个女孩还窝在床头。陈琳拍了拍王兰兰的肩:“兰兰,我明天走,夏夏就交给你了,别让她再‘瞎琢磨’。”林夏笑着推了她一下:“谁要你管?我好得很。”话锋一转带着点小霸道:“不过你去北京,回来必须给我和兰兰带礼物,少一份都不行。”
转天,陈琳就去北京旅游了,王兰兰的电话打过来,说今天临时有事,没法来陪她。
屋子里静下来,台灯光线斜斜切在桌面,把毕业照照得发亮。林夏指尖按在照片边缘,目光落在陈默脸上——他垂着嘴角,绷着少年人的冷漠。
她忽然站起身,拖鞋蹭着地板走到客厅。妈妈在沙发上看《还珠格格》,外婆坐在旁边,边看边数落小燕子疯疯癫癫。“妈,外婆,你们先回房间呗,我要打电话呢。”
外婆抬头皱眉,刚要嘀咕“电话有啥不能当着听的”,妈妈抬眼看了林夏忙拽了外婆的袖子,“走啦妈,房里还凉快点。”外婆不情愿地起身,走两步还回头瞄了眼话筒,最终被妈妈半拉半劝地带进了卧室。
客厅瞬间静下来,只剩电视还在唱“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林夏手指按在数字键上,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脑子里还是陈默的脸,指尖却鬼使神差拨了这个号码。
“喂?”张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林夏攥紧了话筒,指节发白,“张舟,我喜欢你。”
话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客厅里的歌声好像突然停了,只剩电流的滋滋声。对面沉默了好久,才听见张舟疑惑的声音:“林夏?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没怎么呀。”林夏嘴硬,声音有点飘。
“那你怎么会说喜欢我?”张舟的声音透着懵,“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喜欢的应该不是我吧?”
这句像刺,扎得林夏瞬间慌了神。她深吸一口气,提高了点声音:“没有啊,我就是喜欢你。”
又是一阵沉默,张舟的声音沉了点:“我听王兰兰说了,你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他顿了顿,“林夏,你先好好想一想,我挂了,有事再打给我。”
忙音“嘟嘟”响起来时,林夏才松开手。客厅里电视还在演,紫薇已经不哭了,开始和尔康抱在一起。可林夏盯着空荡荡的沙发,一个人坐了很久。
两天后,张舟的电话打了过来:“林夏,我把你的事跟我爸妈说了。你家里人要是同意,可以来成都我家里玩,我们都很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