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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爱与成长的迷茫》 ...


  •   十二月的风裹着巷子里的湿冷,还带着瑟缩的试探。到了一月,寒气就更重了些,刮在脸上直愣愣的疼。日子被寒意糊住了,明明在动,又觉得慢。

      药房里,刘姨拨着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满手金戒指随着动作晃悠,亮得扎眼。“小姑娘发什么呆?”她停了手,冲林夏抬抬下巴,把两只手往前伸了伸,“看这戒指,亮不亮?你刘姨就爱这个,实打实的,戴着舒坦。”林夏笑笑,眼角扫过那些晃眼的金圈,心里想着“俗气”。她觉得,日子该是书上写的诗,是风里飘的香,哪能是这金圈儿晃出来的光?

      大集体的兰姐那天手指绞着毛衣角,身上带着雪花膏的甜香。忽然凑近了:“夏夏,跟你说个事儿……”声音压得低,脸先红了,跟抹了胭脂似的。林夏拨着算盘的手顿了顿,“咋了,兰姐?”

      “就……就昨晚,我坐我对象腿上看电视,”兰姐的声音更小了,眼睛瞟了下头顶的天花板“他忽然喘着气说,身上跟有火似的……他说那是……是本能的反应,只对我有。”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她自己的脸更红了,“你说怪不怪?我也不敢跟别人说,你年纪小,听了别笑话。”

      林夏的脸“腾”地也烧起来,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根。她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来。本能的反应?她不懂。她不是没在书里看过情事,记得《红楼梦》里提过宝玉和袭人,字句写得隐晦,只说“初试云雨情”。那时翻得快,也没往心里去。

      她一直认为的,是那句“发乎情,止乎礼”,这是男女相处该守的规矩。可兰姐说的那些,是让人脸红到发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它们和“止乎礼”的规矩拧在一处,让她心里乱烘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懂。”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细得像棉线。

      兰姐“噗嗤”笑了,拍她胳膊一下:“就知道你不懂,才跟你说呢。等你长大了就懂了。”说完匆匆走了,背影里都带着点不好意思。

      林夏踩着下班的人潮往家走,暮色把街面染成暖黄。卖磁带的小摊支着喇叭,《雨蝶》的调子缠在电线杆上:“我向你飞,雨温柔的坠”,穿黄色棉服的女生在摊前挑磁带,手指点着印着《还珠格格》小燕子头像的画报:“老板,再送张海报!” 转角的风忽然拐了个弯,卷来另一股声浪——“Go go go!Ale, ale, ale” ,罗纳尔多的笑脸就在暮色里晃,那些“射门”“点球”的词像石子,砸在她脑子里,和兰姐那句“本能的反应”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响。

      她不懂。紫薇和尔康拉着手喊“山无棱天地合”是爱;兰姐对象喘着气说“有火”也是爱?书上说“发乎情止乎礼”,可电视里的誓言、巷口的情歌、兰姐红透的脸。爱,是什么?她越来越不懂了。许是藏在没说的话里,是对着天空发愣时,心里轻轻挠的盼吗?

      到家时,台灯的光在桌上投出方方正正的亮。
      抽屉里放着两盘录像带,是上周兰姐给她的《乱世佳人》和《魂断蓝桥》。斯嘉丽红裙猎猎,像烧得正旺的火,她在爱里横冲直撞,跌得满身泥泞仍攥着执念不肯放;转头看《魂断蓝桥》,玛拉的裙摆扫过滑铁卢桥的石阶,爱得越真,越容不得一丝褶皱,最终把自己碾碎成风里的叹息。

      周六聚会后的晚风刮得人脸生疼。林夏和陈琳并肩走着,头顶的路灯忽明忽暗。陈琳突然停了脚步,声音压得像蚊子:“兰姐说那话时,你没觉得……有点臊得慌?”林夏顿了半步,抬头看了眼晃得更凶的路灯:“没太懂。”她顿了顿,“就觉得……怪怪的,不舒服”。她也不是觉得兰姐的话难听,就感觉那些黏糊糊的话,像没擦干净的糖渍,那腻味像把感情蒙了尘,和她想的不一样。陈琳没接话。路灯还在晃,两人的影子拉的有些长。有风从耳边吹过,却吹不散那点说不清和道不明。

      药房的日子在算盘珠子的“哒哒哒”声里过,中药味混着潮意,在空气里漫。林夏拨着算盘珠子,有时会盯着木桌边缘那道裂口发愣,看那纹路弯弯曲曲,像解不出的数学题。

      傍晚回家,台灯拧亮,光还是方方正正的一块。数学课本摊在桌上,函数图像缠成一团乱麻,她盯着看了十分钟,公式在脑子里打了个死结。拿起笔想解,笔尖悬在纸上,忽然就泄了气。高一的数学,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换了英语书,单词在眼前跳,认识的没几个,连在一块儿更像天书。她对着“complicated”发呆,这词长得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再翻语文,那些课文里的字明明都认识,凑在一起却也是雾,读不透,也记不住。

      什么都抓不住。

      陆晨最近寄来的信,总是绕不开“少年心事当拿云”。她很感动,他写的“拿云”落在信纸上,就像触到了初三的自己,那时总爱把这句话写在笔记本扉页,每一笔都在刻下雄心。如今再看到,那字却像磨尖的刺,轻轻抵着心口,莫名发虚。“拿云”?她连手里的笔都快握不住了,这七个字更像嘲讽。

      索性合了书,打开书柜。里面的书比课本乱,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露着角,翻得卷了边。她摸出来,看荷西给三毛钉书架,沙漠里的风是烈的,日子是糙的,可字里行间总有股热乎气。她再翻,三毛写沙漠里的星空,说星星密得能砸到人,忽然就觉得眼睛发酸——那么大的世界,她好像被什么困住了。

      旁边是《红楼梦》,书页里夹着的花瓣早就枯成了黄。翻到黛玉葬花那段,“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字里的愁像水汽,漫到她心里来。她其实不太懂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可那点说不清的沉,倒和她此刻的闷对上了。

      唐诗宋词的选本被翻得卷了边,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下面,她用红笔描了又描;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还有后面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她总觉得这句像根细针,轻轻扎一下,心里就泛起说不清的酸。

      窗外的天黑透了,台灯的光正正好。她拿起那本《我爱阳光》,刚买的新书,纸页还带着油墨的香。翻到某一页,目光顿住了——“我喜欢的人一定像一本词典,丰富、厚实、典雅而书卷气。阳光从我闭着的眼睛缝透进来,丝丝缕缕。那些光会逼着你微微张开眼,让它们得空钻进来。”

      不知怎么,她手里的笔就划了线。不深,却很显眼,像心里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嗡嗡地响。

      目光停在那划线上,很久。初三的日子忽然就漫了过来——那时《花季雨季》风靡班级,郁秀这个16岁的天才少女,她的文字全是阳光,萧遥和欣然的故事,让每个人都觉得未来像块糖,一咬就甜。

      她又想起陈默,那个穿白衬衫坐在他前排得陈默。校园的日子多敞亮啊,回忆里空气飘着的粉笔灰都是香。

      可现在,那点香早就散了。

      她忽然想写点什么。

      不为什么“拿云”,也不想学谁。就写药房里的药味,写刘姨戒指的晃眼,写兰姐红着脸说的话,写数学题里的迷,写撒哈拉的星星,写初三白衬衫的光……写那些堵在心里,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东西。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雨后的草,噌地长了一地。

      她拿出笔,摊开信纸,指尖把信纸边角捻得微卷,停顿几秒,轻轻落了笔:“陆晨,见信好!最近状态不是很好,突然想试试写小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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