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日月星——玄月融焰（上部）》敬Aa

12、《歪歪斜斜的小脚印》

　　三月初，天空像团揉皱的灰抹布，细密雨丝裹着寒意飘落，在地面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风穿过走廊，卷得草稿纸沙沙作响。这样黏腻阴冷的日子里，毕业留言册却成了最热闹的火种——课间时此起彼伏的“帮我写两句”，混着笔尖簌簌落在摊开的本子上，把离愁别绪都搅成了带着期待的蜜糖。

　　林夏的毕业留言册封面上挤满了橙黄蓝各色篮球，中间立体篮筐仿佛随时会有球穿过。右下角橙红的“NBA”闪着微光。这是她特意寻来的款式——只因陈默总在课间冲出教室打篮球，汗水浸透的后背都带着青春的朝气。刚买回来那天，她就想着要第一个拿给陈默写，可每次看到陈默伏案做题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要是这么着急，会不会太明显了？

　　林夏只好按捺住心里擂鼓般的悸动，看着留言册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写满七八个名字，终于鼓起勇气。那天下课，陈默像往常一样合上习题册。林夏的指尖在课桌上反复摩挲，最后轻轻戳了戳他后背。“喂，”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把印满篮球的留言册推到他肘边，“也帮我写一个呗？”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下课铃刚响，陈默突然转过身，衣服拉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郑重地将毕业册摊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素描本特有的粗糙触感上，一幅简笔画跃入眼帘——画中少男走在前，少女落后半步，旁边蜿蜒着歪歪扭扭的小脚印。陈默修长的手指点在画旁一行字上，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你写。”

　　林夏的视线刚撞上“毕业后你会忘记我吗”这行字，脸颊瞬间腾起火烧云。余光瞥见左侧课桌旁站着的女生，正抱着课本死死盯着他们，眼神里藏不住的好奇。她攥紧笔杆，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几乎要将“我喜欢你”四个字冲出口。可身旁女生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只能咬着下唇，在陈默灼灼的注视下，用微微发颤的手写下“不会”。

　　字迹刚落，陈默忽然笑了，眼底泛起狡黠的光，像是偷藏了什么宝贝。他轻轻合上本子推回来，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林夏耳后碎发吹得凌乱。她望着他挺直的后背，满心懊恼——若不是那个女生杵在旁边，她或许真能说出藏了整个冬天的心事。

　　深夜，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林夏把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十遍。陈默留下的文字与脚印图案交叠，像团扯不散的迷雾：

　　“一排歪歪斜斜的小脚印，
　　带着天真，带着童稚，
　　像春天的和风细雨，
　　化作一缕烟，
　　消失在风尘茫茫的明天。

　　你我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希望，
　　满怀向往，满怀执著，
　　走向遥远的地方。”

　　诗句上方，“Don't”“forget”“me” 被郑重写下，字母一笔一划，像是把心跳都刻进纸面，好似藏着说不出口的忐忑。她指尖反复摩挲纸面，白天他追问 “毕业后你会忘记我吗” 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还清晰，简笔画里两个小人的剪影，和那句干脆的 “不会”，都在这深夜里，和这些藏在脚印旁的字句缠在一起，偏像被雾气裹住的星光，怎么也抓不真切 。

　　当指尖划过空白的电话栏，她突然想起白天的对话。“为什么不留电话？”她记得自己问这话时，陈默睫毛猛地颤了颤，随即别开脸，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我爸知道要揍我的。”此刻回想，那抹不自然的笑和回避的眼神，与平日里坦荡的他判若两人。

　　而此刻，陈默正躺在自家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抽屉深处藏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电话号码，又被黑笔重重划去。父亲严厉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初中不许和女生来往！”月光透过窗玻璃，在他掌心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攥紧拳头，将未说出口的喜欢和小心翼翼的期待，一并揉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