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昭昭》满陇桂雨

59、月下魅影

　　月色清冷，将黑苗寨子镀上一层诡秘的银辉。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巡逻战士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偶尔打破这片寂静。

　　叶苏月和阿依娜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借助吊脚楼的阴影、堆积的杂物和茂盛的植被，悄无声息地向着寨子中心区域潜行。阿依娜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总能提前预判巡逻队伍的路线，带着叶苏月险之又险地避开。

　　越靠近大巫医居住的那片禁区，气氛越是凝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混合了草药与某种腥气的怪异味道。那座雕刻着狰狞蛇虫图腾的最大竹楼，在月光下如同一个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楼前空地上，四名手持长矛、眼神锐利的护卫如同石雕般矗立，还有两人提着灯笼，在竹楼周围缓慢巡视。

　　守卫果然森严！

　　叶苏月和阿依娜伏在一处堆放柴火的棚屋阴影里，仔细观察着。硬闯绝无可能。

　　“阿依娜，”叶苏月压低声音，“按计划行事。记住，以自身安全为重，一旦得手，立刻撤退，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汇合。”

　　阿依娜用力点头，小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深吸一口气，如同灵猫般弓起身，向着与竹楼相反的方向——寨子存放粮食的仓库区潜去。

　　叶苏月则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定大巫医的竹楼，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她在等待，等待阿依娜制造出的混乱。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寨子东南角的仓库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声和几声惊慌的叫喊！紧接着，一股浓烟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

　　原本寂静的寨子瞬间被惊醒，锣声、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驻扎在寨子各处的战士和被惊醒的族人纷纷朝着起火的方向涌去。

　　大巫医竹楼前的守卫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其中两人对视一眼，提着灯笼快步朝着起火方向张望，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粮仓是部族生存的根本，一旦被焚，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现在！

　　叶苏月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阴影中射出！她没有直接冲向竹楼正门，而是借着混乱和夜色的掩护，绕向竹楼背靠的、那条流淌的溪流方向。

　　按照阿依娜听到的线索和她的推测，密室的入口或机关，很可能与水流和月光有关。

　　竹楼后方临水，搭建着一个延伸至水面的小平台。平台由粗壮的竹子制成，下方是潺潺的溪水。月光洒在溪面上，破碎成万千银鳞，随着水流荡漾。

　　叶苏月伏在平台边缘的阴影里，屏息凝神，仔细观察。平台本身看似普通，但她注意到，在平台靠近竹楼墙壁的位置，镶嵌着一块打磨光滑、颜色深沉的圆形石板，石板上似乎雕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

　　月光……水……影子……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那轮皎洁的圆月，又看了看溪水中晃动的月影，心中灵光一闪！她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那块圆形石板旁，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去石板表面的些许青苔。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石板上的纹路——那是一个简化了的、与天空星宿位置隐约对应的图案，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难道……需要将月光通过某种方式，反射或聚焦到这个凹槽里？

　　她的目光投向流淌的溪水。水面晃动的月影，显然无法提供稳定的光源。

　　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平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半浸在水中的石雕蟾蜍上。那蟾蜍张着嘴，仰头向天，形态古朴。

　　她心中一动，试着用手去转动那石蟾蜍。石蟾蜍纹丝不动。她又尝试着按压、推拉，依旧没有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的救火喧嚣声似乎小了一些，守卫可能很快会返回。

　　叶苏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难道猜错了？机关不在这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仔细观察那石蟾蜍和圆形石板。忽然，她发现石蟾蜍仰头朝向的角度，似乎正对着天空中某个特定的位置。而今晚月亮的轨迹……

　　她抬头，看着月亮缓缓移动，计算着角度。当月光以某个特定角度照射下来时，会不会……

　　她耐心等待着。终于，月亮移动到了预想中的位置！清冷的月辉如同聚光灯般，恰好以那个特定的倾角，洒落在石蟾蜍张开的嘴上！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石蟾蜍看似普通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竟隐隐泛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银光！同时，蟾蜍口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汇聚，将照射进来的月光，折射出一道极其纤细、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到了墙壁上那块圆形石板的中心凹槽内！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圆形石板上的星宿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亮起一层淡淡的、水波状的银辉！紧接着，石板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

　　成功了！密室入口！

　　叶苏月心中狂喜，但动作却更加谨慎。她没有丝毫耽搁，如同狸猫般，身形一矮，便敏捷地滑入了那漆黑的洞口。

　　在她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那圆形石板又悄无声息地合拢，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石蟾蜍眼中的银光渐渐隐去，溪水依旧潺潺，月光依旧清冷。

　　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石阶，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陈旧药材、尘土和一种奇异腥檀的气味。叶苏月稳住身形，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石阶不长，尽头是一间不算太大，但气氛压抑的密室。密室内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镶嵌着的几颗散发着幽绿色磷光的石头，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勉强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密室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研磨工具，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檀气正是来源于此。靠墙立着几个书架，上面堆满了兽皮卷轴和竹简。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最里面，靠墙摆放着的一个黑木神龛。神龛前，供奉着几样东西——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根已经燃尽的香梗，而香炉旁边，赫然摆放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玉佩！

　　黑色玉佩！卡蚩口中的信物！

　　叶苏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压下激动，快步上前，正要去取那玉佩。

　　突然！

　　“嘶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鸣声，自神龛后方那浓重的阴影中响起！

　　紧接着，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阴影中亮起，如同燃烧的炭火！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细、遍体覆盖着漆黑鳞片、头顶有一个诡异肉冠的巨蛇，缓缓从阴影中游弋而出！它吐着猩红的信子，那双毫无感情的猩红竖瞳，死死锁定了叶苏月这个闯入者！

　　岩刚族长口中的“非人之物”！竟然是一条如此狰狞可怖的异蛇！

　　叶苏月瞬间头皮发麻，全身血液几乎冻结！她毫不怀疑，这条蛇绝对身怀剧毒，而且极具攻击性！

　　异蛇盘起身子，颈部膨胀，做出攻击的姿态，那嘶鸣声带着冰冷的杀意！

　　不能退！玉佩近在咫尺！

　　叶苏月脑中念头飞转。硬拼？绝无胜算！用迷烟？对这异蛇未必有效，而且可能惊动外面的守卫！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石台上的瓶罐。赌一把！

　　她看准一个标着某种南疆烈性麻醉草药图案的陶罐，几乎是凭着直觉，猛地将其抓起，朝着那异蛇掷去！同时身体向侧后方疾退！

　　“啪！”陶罐砸在异蛇前方的地面上，碎裂开来，里面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溅了满地，也溅了几点在异蛇的鳞片上。

　　异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猛地向前一窜，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牙，朝着叶苏月原本站立的位置狠狠咬下！却咬了个空。

　　而那溅到它鳞片上的黑色药膏，似乎带着某种强烈的刺激性，让它发出更加愤怒痛苦的嘶鸣，动作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烦躁！

　　就是现在！

　　叶苏月抓住这电光火石的间隙，不退反进，身体如同游鱼般贴着石台滑过，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将神龛前那块冰凉的黑色玉佩抓在手中！入手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得手了！

　　她毫不停留，脚尖在地面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同时左手一挥，将石台上几卷看起来最重要的、材质也最新的兽皮卷轴扫入怀中！

　　那异蛇已然摆脱了药膏的干扰，更加狂暴地扑来！

　　叶苏月看也不看，转身就朝着来时的石阶亡命狂奔！身后是异蛇愤怒的嘶鸣和沉重的游弋声，腥风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她冲到石阶下，奋力向上攀爬！就在她上半身刚刚探出洞口，回到竹楼后的平台时，那条异蛇巨大的头颅也猛地从洞口钻出，猩红的信子几乎要舔到她的脚踝！

　　叶苏月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一滚！同时，她听到圆形石板在她身后“咔哒”一声，似乎因为异蛇的撞击而卡住了，未能完全闭合！

　　顾不上许多了！她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得隐藏身形，沿着来路，向着与阿依娜约定的汇合点发足狂奔！

　　身后，隐约传来异蛇愤怒的撞击声和嘶鸣，以及竹楼方向被惊动的守卫的呼喝声！

　　整个寨子，似乎都被她这月下魅影的惊险一搏，彻底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