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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生死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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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苏月握着那囊沉甸甸、触手冰凉的“清灵泉”水,快步穿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寨子小径上。山洞中与大巫医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对峙,让她后背的寒意久久不散。那老巫医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她必须尽快利用这泉水稳住扎木的病情,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护身符。
然而,当她接近族长家那栋最大的吊脚楼时,却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楼前空无一人,连平日里守卫的族人也消失了踪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她心中警铃大作,脚步不由得放缓,右手悄然探入袖中,扣住了几根银针。
“苏阿姐!”
阿依娜压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旁边一丛茂密的凤尾竹后传来。叶苏月循声望去,只见阿依娜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与泪水,正拼命向她招手。
叶苏月迅速闪身过去:“阿依娜,怎么了?”
“不好了!苏阿姐!”阿依娜抓住她的手臂,手指冰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卡蚩……卡蚩大哥带人回来了!他们……他们在阿爹面前告发你,说你是汉人朝廷派来的奸细!目的是为了毁掉我们的圣泉,窃取山神的力量!大巫医他……他也……”
阿依娜的话未说完,但叶苏月已然明了。卡蚩,那个负责“禁矿”的头目,果然和大巫医是一伙的!他们先发制人,要将她这个知晓“鬼血石”存在的外来者,彻底定性为敌人!
“他们现在在哪里?”叶苏月冷静地问道,越是危急,她越是强迫自己镇定。
“在……在祭坛那边!阿爹和族里的长老们都在!他们要……要审判你!”阿依娜泪水涟涟,“苏阿姐,你快走吧!从后山的小路逃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逃走?叶苏月看了一眼手中那囊泉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善良却无助的少女。此刻逃走,无异于坐实了奸细的罪名,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再想接近大巫医和“鬼血石”的秘密将难如登天。而且,墨九还在寨中,她若独自逃走,墨九必陷险境。
不能逃!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阿依娜冰冷的手,目光坚定:“阿依娜,你信我吗?”
阿依娜看着叶苏月清澈而镇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奸猾与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用力点了点头:“我信!苏阿姐是好人!”
“好。”叶苏月沉声道,“带我去祭坛。”
“可是……”
“相信我。”叶苏月打断她,“我没有做过危害你们部族的事,我问心无愧。若此刻逃走,才是真正的畏罪。带我去,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
阿依娜看着叶苏月决绝的神情,咬了咬牙:“好!我带你过去!”
当叶苏月在阿依娜的引领下,来到位于寨子最高处、一片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祭坛时,这里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族人。火把在黎明前的寒风中猎猎作响,映照着每一张或愤怒、或猜疑、或冷漠的面孔。
祭坛中央,族长岩刚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几位族中长老分坐两侧,神色凝重。大巫医则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站在岩刚身侧稍后的位置,低垂着眼睑,脸上那些诡异的油彩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阴森。而站在祭坛前方,正慷慨激昂地指控着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眼神凶狠的汉子——正是卡蚩。
“……就是这个汉女!我用山神的名义起誓!”卡蚩指着刚刚走上祭坛的叶苏月,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我亲眼看见她在圣泉边鬼鬼祟祟,窃取圣泉的力量,还试图破坏山神遗骨(指鬼血石)!她就是汉人皇帝派来的妖魔,要断绝我们黑苗的根!”
“拿下她!”人群中有人怒吼。
“烧死这个奸细!”
群情激奋,无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叶苏月。阿依娜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叶苏月的手臂。
岩刚族长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如鹰,直视叶苏月:“汉女!卡蚩所言,可是属实?!你潜入我族圣地,究竟意欲何为?!”
面对千夫所指,叶苏月却缓缓将手中的水囊举起,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喧嚣:“族长,各位黑苗的族人!民女苏月,并非奸细,只是一名医者!此来贵寨,只为履行对阿依娜姑娘的承诺,救治扎木公子!这囊中之水,乃是从圣泉取来,是为化解扎木公子体内阴寒之毒所用!”
她的话,让喧闹的人群稍稍一静。
“胡说!”卡蚩厉声打断,“圣泉之水岂是你能随意取用?分明是借口!”
“是否是借口,一试便知。”叶苏月毫不退缩,目光转向岩刚,“族长,扎木公子性命垂危,皆因误触了后山禁矿中那阴寒的‘鬼血石’!此石性极阴毒,侵入血脉,非圣泉阳和之力不能化解!若再拖延,公子性命不保!民女恳请族长,允许民女即刻为公子用药!”
她直接将“鬼血石”和“禁矿”点了出来!这是兵行险着!她要逼岩刚和大巫医在族众面前做出选择——是承认“鬼血石”的存在和扎木中毒的真相,让她救人?还是为了掩盖秘密,宁可牺牲未来的族长?
果然,听到“鬼血石”和“禁矿”二字,岩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几位长老也面面相觑,人群中响起一片惊疑不定的议论声。显然,普通族人对此事知之甚少。
大巫医一直低垂的眼睑猛地抬起,那双深渊般的眸子死死盯住叶苏月,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卡蚩更是暴跳如雷:“妖女!你血口喷人!什么鬼血石?什么禁矿?我根本不知道!族长,她在妖言惑众!快杀了她!”
叶苏月不再理会卡蚩,只是定定地看着岩刚:“族长,是救儿子的性命重要,还是听信一面之词,错杀一个可能救你儿子的人重要?民女性命,不足挂齿,但扎木公子,是黑苗的未来!”
岩刚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痛苦。一边是族规和可能涉及部族核心秘密的压力,一边是亲生儿子的性命。他看向大巫医,希望能得到指引。
大巫医缓缓上前一步,那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响彻祭坛:“此女巧言令色,心怀叵测。她不仅窥探圣地,更妄图以邪术玷污圣泉,其心可诛!扎木之病,乃山神之怒,唯有以虔诚之心祭祀,方能平息。将此女投入‘万蛇窟’,以她的血肉,平息山神的怒火!”
万蛇窟!听到这个名字,连许多黑苗族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那是寨子最残酷的刑罚之一,将罪人投入布满毒蛇的深坑,受尽折磨而死。
“不!阿爹!不要!”阿依娜尖叫着扑到岩刚脚边,“苏阿姐是来救阿兄的!她说的是真的!阿兄他之前确实偷偷跟卡蚩大哥去过……”
“住口!”岩刚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女儿的话,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内心正经历着极大的煎熬。大巫医在族中地位超然,他的话语几乎等同于神谕。
叶苏月的心沉了下去。看来,大巫医是铁了心要借族规除掉她了。
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苗战士已经应声而出,朝着叶苏月逼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突兀地在祭坛边缘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山民服饰、却难掩挺拔身姿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脸上带着些许风尘之色,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人——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正惊恐挣扎的汉子,看服饰,竟是卡蚩的一个心腹手下!
是墨九!他终于出现了!而且,似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墨九无视周围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提着那名俘虏,大步走到祭坛中央,将那人丢在岩刚和大巫医面前。他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叶苏月,确认她无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缓,随即转向岩刚,抱拳行礼,用的竟是流利的黑苗土语:
“黑苗的族长,各位长老,在下墨九,乃苏医官的护卫。此人,”他指了指地上那名俘虏,“昨夜欲在苏医官返回寨子的途中设伏暗杀,已被我擒获。经我审问,他已招供,是受卡蚩指使,意在阻止苏医官为扎木公子治病,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卡蚩脸色剧变,厉声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他!这是污蔑!”
墨九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木雕刻的、形似蝎子的令牌,扔在卡蚩脚下:“这面‘黑蝎令’,是从他身上搜出的。卡蚩头领,这应该是你手下亲信才能持有的信物吧?”
看到那面令牌,卡蚩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哑口无言,脸色变得惨白。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许多原本支持卡蚩的族人,此刻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岩刚族长死死盯着那面令牌,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卡蚩,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愈发阴鸷的大巫医,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大巫医,这……作何解释?!”
情势,在墨九出现拿出人证物证的瞬间,发生了惊天逆转!
叶苏月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墨九那坚实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安全感。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
但她也清楚,这仅仅是撕开了阴谋的一角。大巫医绝不会轻易罢休,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握紧了手中的水囊,目光越过墨九的肩膀,与祭坛上方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再次对上。
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