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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看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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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毫无悬念地,江初的名字高悬在理科榜首。而向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物理成绩罕见地挤进了年级中上游。
课间,关于市级物理竞赛要求两人组队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六班的教室里,同样弥漫着一种躁动的气氛。
“雨晴,我们一组吧?你负责思路,我负责计算!”
“许邵年,你别光咋呼,找好队友没?”
周雨晴被人围着,好不容易脱身,凑到向暖旁边:“暖暖,你想参加吗?我们去见识一下也好?”
向暖感激却坚定地摇头:“我不行的,雨晴。你会找到更好的队友。”她很有自知之明,这种级别的竞赛,不是她能够企及的。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六班门口。
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
江初穿着冬季校服,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来。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靠窗后排的座位上。
所有六班同学的目光,都带着好奇与惊疑,追随着他的视线。
他被看得微微蹙眉,但还是开口,声音清冽,穿透了短暂的寂静:“向暖。”
被点到名的向暖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来六班干什么?
只见江初抬起手,手中捏着一张对折的纸条。他手腕一扬,那张纸条便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向暖摊开的物理课本上。
整个过程,他没有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多看周围任何人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投递任务。纸条送达后,他转身便离开了六班门口,身影消失在走廊,留下一教室的愕然与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
“江初给向暖递纸条?”
“学神这是什么操作?”
向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在周雨晴和周围同学探究的目光中,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做贼般一把抓起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
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直到上课铃响起,老师走进教室,周围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才敢在书桌的掩护下,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烫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江初那熟悉的、干净利落的笔迹:
“物理竞赛组队。晚自习后,物理实验室。互补,我需要你的步骤。”
没有询问,没有客套,甚至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来表达疑问。这是一个通知。一个基于他理性判断后做出的单方面决定。
他看到了她的卷面,认可了她书写规范、步骤清晰的优点,并将其定义为对自己“思维跳跃”的“互补”。
在他那里,这似乎是一道最优解的逻辑题,与情感、班级界限乃至他人的看法,统统无关。
向暖看着这行字,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还是那样,理所当然,不容置疑。
他甚至懒得走进来说一句话,只用一张纸条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但他说,他需要。
放学铃声一响,向暖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书包,动作快得连周雨晴都感到惊讶。
“暖暖,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我有点事。”向暖含糊地应着,脸颊微热,不敢看周雨晴探究的眼神,低着头匆匆离开了教室。
她先回了趟宿舍,放下不必要的书本,又特意检查了一下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和几份近期整理的物理错题。深吸一口气,她才朝着实验楼走去。
傍晚的物理实验室空旷而安静,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各种仪器和公式的黑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和仪器金属的冰冷气味。
江初已经到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实验台前,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竞赛书籍和一叠草稿纸。
他没有穿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冷。
他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书上的题目,侧脸在夕阳的光晕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接触的瞬间,向暖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她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一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
江初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笔尖点了点自己旁边的空位,言简意赅:“坐。”
向暖依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将书包放在腿上,动作轻得几乎不敢发出声音。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先看这道题。”江初没有寒暄,直接将他面前的一本翻开的书推到她面前,手指点着一道关于电磁感应与复杂力学结合的题目,“我的思路在这里。”
他递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关键的公式和几个箭头,思维跳跃极大,省略了几乎所有中间推导和受力分析过程。
典型的“江初式”解题。
向暖努力集中精神,去理解他那飞跃的思维。她看得有些吃力,但还是拿起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开始尝试将他省略的步骤一步步补全,画出清晰的受力分析图,标注每一个力的来源和方向,写下每个公式变换的依据。
她写得很慢,但极其认真,字迹工整,步骤清晰。
江初没有催促,也没有指导,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书写,偶尔目光会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或是她因为专注而轻轻咬住的下唇上。
当她终于将完整的推导过程写完,轻轻舒了口气时,江初才开口。
“这里,”他伸手指向她画的受力图中一个细微的地方,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纸面,向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摩擦力的方向,可以考虑另一种情况,如果初始速度方向相反。”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她只考虑了最常见的一种情况,而忽略了他指出的可能性。这就是差距。
“还有这里,”他继续指向一个公式变换的步骤,“可以直接用能量守恒,更快。”
他三言两语,点出了她思路上的局限和更优的解法。
没有轻视,没有不耐烦,只有就事论事的冷静和一种纯粹的、对解决问题效率的追求。
向暖默默点头,拿起笔重新修改。在他的点拨下,她的思路也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这种模式下进行。他负责提出核心思路,指出关键点和更优解,而她负责将这些天才的、有时略显跳跃的思维,落实成规范、完整、逻辑严谨的解答过程。
他偶尔会因为她某个步骤书写得特别清晰准确,而几不可察地点一下头。也会因为她陷入某个思维定式,而用最简洁的语言点破。
没有多余的交流。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只有他偶尔清冷的提示。
和她专注的侧影。
他像一把锋利的剑,劈开迷雾,直指核心。
而她,像一块沉稳的磨刀石,将剑锋打磨得更加光亮,并为他记录下每一次劈砍的轨迹。
当实验室的灯光自动亮起时,江初合上了书。
“今天到这里。”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向暖也连忙跟着站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虽然疲惫,但仿佛触摸到了物理另一个维度的魅力。
她看着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终于小声问了一句:“为什么选我?”
她想知道,除了“步骤清晰”这个理由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江初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
“因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你足够安静,而且,”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听话。”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向暖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安静。
听话。
这两个词算不上什么褒奖,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评价。但这确实是她在他面前最真实的样子,除了上次的争吵。
她低头,看着实验台上两人并排摆放的草稿纸,他的狂放不羁,她的工整细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互补在一起。
物理竞赛组队的事情,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年级里激起了千层浪。最初的震惊过后,各种不堪的猜测和谣言开始如同病毒般在暗地里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七班那个江初,跟六班的向暖搞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跟五班那个文艺委员有一腿吗?这是脚踏两条船?”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那个向暖自己贴上去的,看她那闷不吭声的样子,没想到手段挺高啊……”
“就是,江初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估计就是玩玩吧。”
这些恶意的揣测,像冰冷的蛛网,缠绕在向暖周围。
她去打水,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她去上厕所,能听到隔间外压低却清晰的议论。周雨晴为此跟人吵过几次,但流言蜚语如同野火,越扑越旺。
向暖选择了沉默。她找到江初,在物理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些话你别在意,也不用管。我们……我们清者自清,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不想给他惹麻烦,更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陷入更不堪的议论。
江初当时正低头演算一道题,闻言笔尖顿了顿,抬起眼,黑沉的眸子看了她几秒,里面没什么情绪,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不用管”的请求。
然而忍耐和退让,并没有让流言止息,反而让某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下午,向暖有一道竞赛题思路卡住,想去找江初讨论一下。
她抱着习题册,忐忑地走上通往七班的楼梯。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见上面传来几个男生嬉皮笑脸的声音,其中一人的话像淬了毒的针,清晰地扎进她耳朵里:
“江初,可以啊!一边吊着别校的校花,一边跟六班那个妹妹组队竞赛,享齐人之福啊!传授点经验呗?”
向暖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她抱着书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听见江初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压抑:“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哟,还不让说了?敢做不敢当啊?”那个男生继续挑衅,语气轻佻,“说说嘛,到底哪个才是正牌女友?还是两个都玩玩?”
紧接着,是江初忍无可忍的声音,像一块坚冰狠狠砸在地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和斩钉截铁,清晰地回荡在楼梯间:“怎么,你很羡慕?”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触及底线的愠怒和不容置疑的澄清:“我和她是朋友,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暧昧关系,麻烦你先弄清楚再说?”
……
朋友。
清清白白。
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这几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向暖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所有的酸涩、委屈、难堪,以及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卑微的期待,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化作汹涌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他心里,他们之间,只是这样。
她所以为的那些特别的瞬间——生日的旺仔牛奶和荷包蛋,考场上的折角试卷,那张写着“互补”的纸条,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不同于常人的容忍……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一个成绩好的学霸,对一个还算努力、书写工整的“朋友”的,一点点顺手而为的“帮助”和“需要”。
她站在楼梯转角,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怀里的习题册变得无比沉重,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上面七班门口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夹杂着那个男生悻悻的嘟囔和江初依旧冰冷的警告,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最终没有走上那最后几级台阶。
她抱着习题册,像逃跑一样,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下了楼梯。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用力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身。腿有些麻,但她强迫自己站直。
回到教室时,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快要开始。周雨晴担忧地看着她:“暖暖,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你去找江初了吗?题问到了吗?”
向暖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题……我没问他,自己想了想,好像有点头绪了。”
她不能再依赖他了。
不能再让自己的心情,随着他那些出于朋友立场的行为而起起伏伏。
接下来的几天,向暖依旧会去物理实验室,但总是踩着点去,尽可能减少单独相处的时间。
讨论问题时,她不再敢与他对视,目光只牢牢锁定在题目和草稿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公事公办。
“这一步的推导依据是哪个公式?”
“这个受力分析我觉得这里还需要补充。”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整理好。”
她不再接受他顺手递过来的参考资料,而是自己提前去图书馆借阅。
他偶尔因为思路流畅而语速过快时,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地请求他慢一点,而是直接打断:“江初同学,请重复一遍,这一步跳得太快,我跟不上。”
她的疏离和变化如此明显,连迟钝的许邵年都感觉到了。
一次在实验室外,他勾住江初的肩膀,小声嘀咕:“兄弟,你是不是惹到向暖了?她最近怎么对你冷冰冰的?跟个小刺猬似的。”
江初看着实验室里那个正埋头疾书、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甩开许邵年的手,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不知道。专心准备你的竞赛。”
他试图像以前一样,在她遇到难题卡壳时,习惯性地拿过她的草稿纸想要讲解,她却猛地将本子抽了回去,垂着眼睫,声音平静无波:“谢谢,我自己可以,想不出来再去问你。”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江初看着她疏冷的侧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朋友”的界限,被她用一种决绝的方式,清晰地建立了起来。
而且,是由她主导建立的。
市级物理竞赛在市展览馆举行。当天是个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又湿又闷。
向暖和江初作为队友,按照约定时间在展览馆门口碰头。
江初依旧是那身干净整洁的校服,背着双肩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看到向暖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向暖抿了抿唇,低声回了句“早”。她的目光快速地从他脸上掠过,不敢多做停留,便落在了地面或者周围的人群上。
两人汇入参赛学生的人流,沉默地走向考场。一路无话。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只有周围其他队伍热烈的讨论声,反衬出他们之间的死寂。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是那种两人连排的桌子。向暖默默地将笔袋、计算器、准考证一一拿出,摆放整齐,动作规矩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江初坐在她旁边,同样沉默地准备着。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即使不看他,向暖也能用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他清晰的侧影,感受到他偶尔翻动纸张时带起的微小气流。这让她脊背僵硬,握着笔的手指也微微用力。
“第三题的数据表,在我这里。”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将一张打印好的表格推到桌子中间。
“……谢谢。”向暖盯着那张表格,没有立刻去拿。
他也不再说话,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试题草稿上。
整个实验操作环节,他们配合得异常高效,却也异常冰冷。
“读数。”
“72.3。”
“记录。”
“嗯。”
“误差分析。”
“仪器系统误差千分之五,符合要求。”
没有多余的交流,精准得像两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他下达指令,简洁清晰;她执行操作,一丝不苟。
但那种曾经在图书馆、在补习时偶尔会流露出的、微弱的默契与柔和,此刻荡然无存。
周围的队伍不时传来低声的讨论、甚至偶尔的争执和恍然大悟的轻呼。
只有他们这一组,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操作的轻微声响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江初的眉头在某个需要协作安装精密光学元件的环节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步骤需要一个人稳定底座,一个人小心调整角度,对配合的默契度要求很高。
他抬起眼,看向向暖。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说明书,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这个,”他指了指装置,“需要配合。”
向暖抬起头,目光与他接触了一瞬,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落在装置上。“好,我扶住这里。”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她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底座。他也伸出手,开始调整。两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靠近,几乎要碰到一起。
向暖像是触电般,手指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一点点。
江初调整元件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看着向暖紧紧抿着的唇和刻意避开的目光,那双总是沉寂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像是烦躁,又像是别的什么,最终归于更深的沉寂。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快地完成了调整,然后收回了手。
“可以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后半程的比赛,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最终,他们提前二十分钟交卷。实验结果无可挑剔,理论推导严谨无误,但整个过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走出展览馆,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飘下细密的雨丝。
向暖从书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雨伞,撑开,将自己隔绝在小小的天地里。
“我先回学校了。”她低着头,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有些模糊。
江初站在台阶上,看着雨中她撑着伞、匆匆走向公交站台的纤细背影,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也浑然不觉。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雨帘和人群里,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第一次觉得,这湿冷的雨天,让人如此不适。
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而冰冷的声响。向暖快步走向公交站台,不敢回头,生怕看见那个身影,也怕看见他毫不在意的目光。
自作多情。
这四个字像烙印,刻在她心里。
之前的每一次“偶遇”,他递过来的水,那本笔记本,甚至那串红绳铃铛……此刻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讽刺的色彩。那或许,真的只是一个优秀而冷漠的人,基于礼貌或者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行为逻辑,做出的举手之劳。
是她自己,给这些平常的举动,加上了不该有的滤镜。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启动,窗外的景物在潮湿的玻璃上模糊成一片。
她靠着窗,看着雨水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物理竞赛的压抑感还未散去。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那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神,都在一遍遍印证着那个事实。
对他而言,她向暖,就只是一个同学,一个暂时的队友,仅此而已。
他甚至没有因为她刻意的疏远而有任何反应。没有疑问,没有不解,只是更加沉默地接受了这种新的相处模式。
这才是最让她难过的。
如果他会因为她的疏远而有一丝不悦,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都能证明她在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但是没有。
他平静地接受了她的退却,仿佛这本就是他们之间应有的,最正确的距离。
回到学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停了,校园里湿漉漉的,空旷而安静。
她收起伞,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鞋底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寂寞的“啪嗒”声。
路过布告栏时,她无意中瞥见了一张新的通知。
关于选拔学生参加下学期省级数学竞赛的预备培训名单。
江初的名字,毫无悬念地排在第一个。
而她的名字,自然不会在上面。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个并排在一起却又隔着无数名字的汉字。
江初。
向暖。
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土。
她之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触碰到那轮月亮呢?
路灯在发出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和泥土清冷的空气,感觉心脏那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透着风。
但奇怪的是,在巨大的失落和难堪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也随之而来。
她不再需要去猜测他的心思,不再需要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心跳加速或惴惴不安。
她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这样,也好。
她攥紧了伞柄,迈开脚步,继续走向宿舍楼。每一步,都像是要把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彻底踩进这湿冷的泥土里。
从今往后,他是年级第一的江初。
她是默默无闻的向暖。
两条短暂的相交线,已经过了那个交点,正在朝着彼此远离的方向,无限延伸。
而她,必须习惯这种,越来越远的距离。
就像那句歌词。
“连影子都不像曾经亲近,我终于退回到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