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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看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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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暖不明白。
江初有女朋友。她对自己说。但是此刻是自己陪着江初在医务室检查。
医生二十来岁,抬了抬江初的胳膊,发现并没有什么事,有些纳闷,抬头又看到这位年级第一的冰块脸,话噎住,又转头看了看后面站着的乖巧女学生,瞬间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揶揄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说:“这位同学,以后运动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啊。没什么大事,回去休息几天就行了。”
江初面色如常,仿佛没看见医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谢谢医生。”
出了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被室外清冷的空气取代。
向暖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初身后,心里充满了荒谬感和一丝自我厌弃。
她为自己来之前的想法感到无比抱歉——在球场边看到他皱着眉按住手臂时,她竟然有一瞬间怀疑过他是不是在装疼。
她正低着头进行激烈的内心批判,走在前面的江初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向暖差点撞到他身上,慌忙刹住脚步,惊愕地抬头。
江初就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垂眸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直接得让人无所适从:“你为什么躲着我?”
向暖的像是被当场捉住的贼,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慌乱反驳:“我没有!”
江初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那表情像是在说“连撒谎都不会”。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当我跟你一样笨?”
笨。
这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向暖心里激起了巨大的、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波澜。
在她有限的认知和情感体验里,只有最亲近的人,比如她的爸爸妈妈,才会带着亲昵和无奈说她笨。这个字从江初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她无法承受近乎越界的暧昧和亲昵感。
连日来的暗恋酸涩、自我怀疑、以及刚才在医务室的尴尬和此刻被戳穿心事的羞恼,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她一直压抑的情绪。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尖锐:“你管我干什么?!我们俩什么关系啊你就管我?”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语气对江初说话。
江初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脸上的淡漠瞬间凝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错愕,随即被一层冰冷所覆盖。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是。”他盯着她,眼神像淬了冰,“没什么关系。算我多管闲事。”
他顿了顿,像是要划清界限般,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好歹也算认识一场,勉强算个朋友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朋友?”向暖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一股无名火拱着她,让她口不择言,“谁要跟你做朋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看到江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
他不再看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行。明白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长腿,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那背影决绝冰冷,比这初冬的风还要刺骨。
向暖僵在原地,看着他那迅速远去的、仿佛要将她彻底摒弃在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
她只是太难过了。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向暖混乱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眶和鼻尖,用力吸了吸鼻子,拿出纸巾仔细擦干水迹,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向暖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近乎逃避的心情走回教室,只想把自己埋进书本里,暂时忘记刚才那场糟糕透顶的、与江初的不欢而散。
然而刚踏进教室门,一股热闹的氛围就扑面而来。
许邵年正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兄弟们!姐妹们!后天!我生日!晚上六点,星光豪华大包间,我请客!能来的都来啊,给我个面子,热闹热闹!”
底下不少同学都在起哄叫好,气氛热烈。
许邵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从后门进来的向暖,眼睛瞬间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几步就从讲台上蹿了下来,拦在她面前,脸上堆满了灿烂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同桌!我亲爱的同桌!你来得正好!”他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后天我过生日,开party,你来吗?来吗来吗来吗?给个面子呗同桌!”
他像只热情的大型犬,围着向暖打转,语气急切又充满期待。
若是平时,向暖大概率会因为不习惯这种热闹而犹豫推拒。但此刻,她心里正被与江初争吵后的郁闷、后悔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填满。
许邵年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像一道强光,猛地照进了她阴霾密布的心绪里。
她需要一个地方转移注意力。
她需要一点声音盖过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争吵画面。
她需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低落。
几乎是没有过多思考,在许邵年期待的目光中,向暖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好,我去。”
许邵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向来安静内向的同桌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立刻爆发出更大的欢呼,用力拍了一下手:“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同桌!后天晚上,不见不散!”
他心满意足地又跑去邀请别人了。
向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周围依旧是关于生日聚会的兴奋讨论。她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指尖却微微发凉。
她答应了。
答应去一个注定会很喧闹的场合。
而那个刚刚与她激烈争吵过、让她心情跌入谷底的人……
如果没记错,许邵年和江初关系很好。
那他,大概率也会在场。
向暖突然又后悔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十一月,晚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
向暖跟着识路的周雨晴一起前往聚会,她们推开KTV包厢的门时,里面已经热闹非凡,巨大的音乐声和说笑声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包厢角落,几个少年正围在一张小桌前打牌。
“红桃7。”肖劫面无表情地扔出一张牌,语气简洁得像在汇报工作。
他下家的许邵年盯着自己手里的一把牌,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发出哀嚎:“哇靠兄弟!你做不做人?你这牌出的让我怎么跟?!”他抓了抓头发,一脸崩溃。
这时,轮到许邵年下家的江初。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牌,脸上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手指从牌列中抽出一张,随意地扔到桌中间。
“黑桃Q。”他的声音清冷,瞬间被淹没在背景音乐里,却让许邵年看得清清楚楚。
“不玩了不玩了!”许邵年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夸张地抱住脑袋,“跟你们俩玩真是没意思!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我好歹是今天的寿星诶!给点面子行不行!”
他嚷嚷着,一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向暖和周雨晴,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瞬间把输牌的郁闷抛到脑后,跳起来热情地招呼:“哎!班长!同桌!你们可算来了!快快快,这边坐!”
喧闹的间隙,江初似乎也因为许邵年突然的大嗓门而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不经意地,与正望向牌桌方向的向暖,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接触。
视线相撞。
空气仿佛凝滞一瞬。
向暖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偏开了脸。
人到齐后,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蛋糕,唱了歌。许邵年作为寿星,兴奋得满场飞,一会儿切歌,一会儿拉着人玩骰子。
“同桌!别光坐着啊,来来来,一起玩牌,这个简单!”许邵年不由分说地把坐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向暖拉到了牌桌边。
“我不会。”向暖小声推拒。
“不会才要学嘛!放心,规则超简单,我教你!”许邵年拍着胸脯保证。
于是,向暖半推半就地加入了战局。她确实是第一次玩,规则听得云里雾里,出牌更是毫无章法,完全凭感觉。
“对3。”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两张牌。
下家的肖劫:“对K。”
向暖:“……”
许邵年在一旁乐不可支:“过过过!同桌,你这牌也太小了!”
又一圈。
向暖犹豫着打出一张单牌:“梅花5。”
江初坐在她斜对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抽出一张牌压在她的梅花5上:“大王。”
向暖看着那张宛如天神降临、通杀一切的“大王”,彻底愣住,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用最大的牌来管她这张最小的牌。
许邵年已经笑得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哈哈哈哈!江初你至于吗!杀鸡用牛刀啊!同桌你别怕,他唬人的!”
整个晚上,向暖输得一塌糊涂,脸上被贴了好几张代表失败的白色纸条。但她生疏又认真的样子,反而把大家都逗乐了,气氛格外轻松。
许邵年一边笑一边说:“没事同桌!以后牌局我都叫你,多玩几次就会了!我保证把你教会!”
向暖有些窘迫地拨开快要滑到眼睛上的纸条,余光里,她似乎看到江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很浅,很快便消失了。
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聚会散场时,夜已深。
众人互相道别,三三两两离去。
向暖跟着周雨晴走在回去的路上,夜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一张折起来的纸牌——
一张【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