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风雨：从南洋到新会的根》洋芋丝夹馍

36、第36章 黎建民

　　黎建明看着父母每天天不亮就去果园劳作，傍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心里总不是滋味。22岁的他在印尼读完工商管理专业，本以为能凭学识能让家里的橡胶厂经营的更好，却没想到回到新会。祖辈留下的老宅破败不堪，父母只能靠体力谋生。自己不能再沉浸在“大学生”的身份里，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帮家里分担压力。

　　黎建明一早送着父母去果园上工，顺便赶早去镇上赶集买点菜种回来。路过村东头时，听到一阵机器的轰鸣声——那是村里的集体工厂，主要生产农具和简单的机械零件，是村里为数不多能提供稳定工作的地方。他朝着工厂的方向望去，只见厂区的铁门敞开着，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正推着小车进出，车斗里装着刚生产好的锄头和镰刀。

　　“我去看看工厂要不要人。”黎建明心想。顺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衬衫，朝着工厂走去。刚走进厂区，一股机油味就扑面而来，混合着铁屑的金属气息，与他在印尼大学实验室里的味道截然不同，好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厂区不大，中间是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应该是办公室；周围分布着几个车间，车间的窗户敞开着，能看到里面转动的机器和忙碌的工人。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进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黎建明推开门，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报表。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几分严肃，正是大家都叫他周厂长的农业器具厂厂长。

　　周厂长抬起头，看到黎建明，皱了皱眉：“你是谁？有什么事？”

　　“周厂长您好，我叫黎建明，刚从印尼回来，想问问您这里需要人吗？”黎建明双手放在身前，微微弯腰，语气恭敬。

　　周厂长放下手里的钢笔，上下打量了黎建明一番——眼前的年轻人虽然穿着旧衣服，却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你以前做过什么？会用机器吗？”周厂长问道，工厂里最缺的是熟练的操作工，要是不会用机器，基本派不上用场。

　　黎建明连忙说：“我在印尼读的工商管理专业，学过企业管理、财务管理和生产统计，虽然没操作过工厂的机器，但是我会记账、写报告，也能快速学习新东西。我看到厂里好像需要人记录生产数据，我觉得我能胜任这个工作。”

　　“工商管理？”周厂长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村里出去的年轻人，要么没读过多少书，要么学的是种地、手艺，很少有人学这种“洋气”的专业。他心里有些怀疑——这年轻人会不会是眼高手低，不愿意干体力活，才想找个轻松的记账工作？

　　周厂长沉吟了片刻，决定考考他：“我们工厂确实需要人记录生产数据，不过这活不轻松，不仅要会记账，还要能看懂生产流程，不然记的数据都是错的。你要是真能行，就先试试，今天下午来厂里，帮我整理这个月的生产报表，要是做得好，我再考虑要不要录用你。”

　　黎建明心里一喜，连忙道谢：“谢谢周厂长！我下午一定准时来，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没有去赶集，立马飞奔回家的黎建明开始准备。他从行李箱里翻出在印尼大学时用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生产统计的方法和案例分析，还有他做过的报表模板。他仔细翻看笔记，回忆着课堂上学过的生产数据分类、成本核算方法，心里渐渐有了底气。

　　虽然工厂的生产规模不大，但统计的核心逻辑是相通的，只要认真细致，一定能做好。

　　下午，黎建明提前半小时来到工厂。周厂长已经在办公室等他，桌上放着一摞厚厚的单据，有原材料采购单、车间生产记录、成品出库单，还有一些手写的潦草数据。“这些是这个月的单据，你把它们整理成生产报表，要分车间统计产量、原材料消耗、成品合格率，还要算出每个产品的成本。下班前给我。”周厂长把单据推到黎建明面前，语气依旧严肃。

　　黎建明拿起单据，认真地翻看起来。单据上的字迹有些潦草，有的数据还存在涂改，整理起来并不容易。他先把单据按车间分类，分成农具车间和零件车间；再按日期排序，确保数据的连贯性；然后逐一核对每个车间的原材料领用数量、生产的产品型号和数量、报废的零件数量，把这些数据一一记录在草稿纸上。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远处车间传来的机器轰鸣声。黎建明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完全忘了时间。他发现，农具车间这个月的锄头产量比上个月减少了10%，而原材料消耗却增加了5%，这说明可能存在原材料浪费或生产效率下降的问题；零件车间的成品合格率只有85%，低于正常的90%，需要在报表里注明，提醒工厂关注质量问题。

　　这些发现，都是他在印尼学的“生产效率分析”知识的应用，虽然工厂规模小，却同样适用。他在报表里专门加了一栏“问题分析与建议”，详细列出了发现的问题，并提出了相应的改进建议——比如农具车间可以优化生产流程，减少原材料浪费；零件车间可以加强质量检查，提高合格率。

　　夕阳西下时，黎建明终于完成了报表。他把报表整理好，递给周厂长：“周厂长，这是这个月的生产报表，我已经分车间统计好了数据，还加了一些问题分析和建议，您看看。”

　　周厂长接过报表，仔细翻看起来。报表的字迹工整，数据分类清晰，每个车间的产量、消耗、合格率都一目了然，甚至还标注了数据来源的单据编号，方便核对。最让他惊讶的是“问题分析与建议”部分——他在工厂工作了十几年，只知道产量和消耗的变化，却从未想过要分析背后的原因，更没想到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能看出这些问题，还提出了可行的建议。

　　“你这些建议是怎么想出来的？”周厂长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和好奇。

　　黎建明连忙说：“我在印尼学工商管理时，老师教过生产效率分析和质量控制的方法。农具车间产量下降、消耗增加，可能是因为生产流程不合理，或者工人操作不熟练；零件车间合格率低，可能是因为原材料质量有问题，或者质量检查不到位。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调整来改进的。”

　　周厂长点了点头。他小心的把报表放到抽屉里，还晃了晃抽屉的把手，确定关严实后站起身对黎建明说：“走，我带你去车间看看，让你了解一下实际的生产流程。”

　　跟着周厂长走进农具车间，机器的轰鸣声更响了。工人们正在忙碌地生产锄头——有的在切割铁棍，有的在锻造锄头头，有的在组装手柄。周厂长指着一台切割机说：“你看，这台机器是用来切割铁棍的，每次切割的长度都是固定的，但是有时候工人会因为操作不当，导致铁棍切割过长，造成浪费，这就是你说的原材料浪费问题。”

　　黎建明仔细观察着工人的操作，发现确实存在切割过长的情况。他想起在印尼学过的“标准化操作流程”，开口说道：“周厂长，其实可以制定一个标准化的操作流程，在切割机上做一个长度标记，让工人按照标记切割；再安排专人负责质量检查，发现问题及时纠正，这样就能减少浪费了。”

　　周厂长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我们以前只知道让工人干活，却没想过制定标准流程，难怪会浪费原材料。”

　　他们又走进零件车间，这里主要生产机械零件。周厂长指着一堆报废的零件说：“这些零件都是因为尺寸不合格被报废的，每个月都要浪费不少原材料。”

　　黎建明拿起一个报废的零件，用手摸了摸边缘，发现尺寸偏差很小，可能是因为机器精度不够，或者测量工具不准确。“周厂长，我觉得可以定期校准机器和测量工具，确保精度；再在生产过程中增加一道中间检查，每生产10个零件就检查一次尺寸，及时调整机器，这样就能提高合格率了。”

　　周厂长连连点头：“你说得对！这些问题我们以前都没重视，要是能改进，工厂的效率肯定能提高不少。”

　　回到办公室，周厂长看着黎建明，语气比之前温和了很多：“黎建明，你确实有真本事，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我们工厂正好需要一个负责生产统计的人，不仅要记录数据，还要协助我分析生产问题，改进生产流程。我给你每个月二十五块钱工资，管一顿午饭，你愿意来吗？”

　　二十五块钱，比黎建明预期的还要多，而且能用到自己的专业知识，他心里满是激动：“我愿意！谢谢周厂长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干，为工厂出一份力！”

　　周厂长笑着说：“不用谢，你有能力，配得上这份工资。明天你就来上班，我会让老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他是厂里的老统计员，经验丰富。”

　　第二天，黎建明准时来到工厂上班。老郑在工厂做了十几年的统计工作，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经验丰富。他把黎建明带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递给他一本厚厚的账本：“这是厂里的生产账本，你先看看，熟悉一下厂里的产品和生产流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黎建明接过账本，认真地翻看起来。账本上的记录虽然详细，却不够规范，数据分类也不够清晰，查找起来很不方便。他想起在印尼学的知识，便想着把账本重新整理一下，用更规范的表格来记录数据，这样既方便查找，也便于分析。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郑，老郑有些犹豫：“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记的，突然改了，怕大家不习惯。”

　　黎建明耐心地解释：“老郑师傅，我不是要改变原来的记录方式，而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优化。比如，我们可以把每个产品的生产数据按日期、工序分类，用表格列出来，这样查找某个产品的生产情况时，一眼就能看到；还可以增加‘备注’栏，记录生产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方便以后分析。”

　　老郑听着黎建明的解释，觉得很有道理：“那你试试吧，要是好用，我们就按你的方法来。”

　　接下来的几天，黎建明利用下班时间，把之前的账本数据重新整理成规范的表格。他用尺子画出整齐的表格，把每个产品的名称、型号、生产车间、生产日期、原材料消耗、产量、合格率等数据一一填入表格，还在备注栏里记录了生产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

　　当他把整理好的表格交给老郑时，老郑惊讶地说：“建明，你这表格做得也太规范了！以后查找数据，再也不用翻厚厚的账本了，太方便了！”

　　周厂长看到整理好的表格，也对黎建明赞不绝口：“建明，你这工作做得太出色了！有了这些规范的表格，我们分析生产情况、制定生产计划都方便多了。以后厂里的生产统计工作，就交给你负责了。”

　　黎建明没有骄傲。他每天都会去车间了解生产情况，和工人交流，收集生产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晚上则留在办公室，整理当天的生产数据，分析存在的问题，提出改进建议。他发现工厂的原材料库存管理很混乱，经常出现原材料短缺或积压的情况，便建议周厂长建立“原材料库存台账”，详细记录原材料的采购、领用和库存情况，根据生产计划提前采购，避免短缺或积压。

　　周厂长采纳了他的建议，黎建明用规范的表格记录原材料的名称、规格、采购日期、采购数量、领用数量、库存数量，还标注了原材料的保质期和最低库存警戒线。每当原材料库存低于警戒线时，他就会及时提醒周厂长采购，确保生产不会因为原材料短缺而中断。

　　在黎建明的努力下，工厂的生产统计工作越来越规范，生产效率也有了明显提高——农具车间的原材料浪费减少了8%，零件车间的成品合格率提高到了92%，工厂的利润也随之增加。工人们都对黎建明刮目相看，老郑更是经常对其他工人说：“建明这小伙子，有文化，又踏实，是个好苗子！”

　　黎建明拿到工资后，把大部分交给于素兰，只留一点零花钱。于素兰拿着儿子赚的钱，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只翻来覆去的摩挲着：“建明长大了，能帮家里赚钱了。”

　　黎卓远也很欣慰，他看着儿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工厂做贡献，他想着儿子不仅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还在新会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这比什么都重要。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时，黎建明会和大家分享在工厂的趣事——比如工厂改进生产流程后，产量提高了多少；比如他提出的建议被采纳后，得到了周厂长的表扬。

　　看到哥哥姐姐都找到了满意的工作，为家庭为社会发光发热，黎建宁心里，悄悄埋下了一颗向往成长的种子。

　　黎建宁在印尼长大，日常交流以印尼语为主，中文只是在华侨学校里学过一些基础，读写能力都很薄弱。刚回到新会时，他连街上的中文招牌都认不全，和乡亲们交流也常常因为用词不当闹笑话。有一次，他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盐，想说“要一包盐”，却因为粤语发音不准，逗得小卖部老板哈哈大笑，最后还是老板耐心询问，才弄明白他的需求。这件事让黎建宁很是挫败，也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中文学好。

　　那以后，黎建宁成了哥哥姐姐的“小跟班”。每天早上，他会拿着姐姐用过的旧课本学中文识字。黎秀雯会把常用的汉字写在纸上，标注上印尼语和粤语发音，方便他对照学习。“建宁，你看这个‘农’字，上面是‘冖’，像屋顶，下面是‘辰’，代表时间，合起来就是‘农民在田里按时耕种’的意思。”黎秀雯一边在纸上写字，一边耐心讲解汉字的含义和结构。黎建宁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地临摹，遇到难写的笔画，手指会不自觉地用力，铅笔芯断了好几次。

　　到了晚上，黎建明下班回来，就成了黎建宁的“中文语法老师”。哥哥会拿着报纸，给弟弟读新闻，遇到生僻字就停下来解释；还会让黎建宁用中文描述当天做的事，从简单的“我今天帮娘打扫了院子”，到稍微复杂的“我去镇上给姐姐送布料时，看到张大妈在买橘子”，一点点帮他纠正语序和用词。有一次，黎建宁想说“我帮姐姐把布料送到裁缝铺”，却说成“我送布料给姐姐去裁缝铺”，语序颠倒得让人摸不着头脑。黎建明没有笑他，而是拿出纸笔，把正确的句子写下来，逐字分析：“‘把’字句要先说动作对象，再说明动作和目的地，就像‘我把布料送给姐姐，送到裁缝铺’，这样别人才能听明白。”

　　黎建宁把哥哥姐姐教的内容都记在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上，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笔记本，有空就拿出来翻看，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随时问家人。

　　黎建宁最大的愿望，是能继续读书，像哥哥一样考上大学，学一门有用的专业。

　　黎卓远和于素兰也一直记着黎建宁想读书的心愿。晚上吃饭时，于素兰给黎建宁夹菜，轻声说：“建宁，你好好学习，等明年镇上的大学招生，我们就去给你报名，让你继续读书。”黎卓远补充道：“你哥哥姐姐都是靠读书才有了今天的成绩，你也要努力，以后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随着时间的推移，黎建宁的中文水平越来越高，不仅能流利地和乡亲们交流，还能读懂简单的中文报纸和书籍；他做的家务也越来越熟练，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父母和哥哥姐姐能更安心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