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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好姐姐,展信舒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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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中最热的时段过去,夏天的尾巴总是悠长的,有时是深夜冷雨,有时又是艳阳高天。
等挨过一阵热一阵冷的夏秋之交,京城里便有飒飒凉风吹过,姑娘们时兴的衣裙样式又换了一轮儿,绮绣楼的生意照样火热。
在一个寻常的秋日午后,安然收到了沈小将军寄来的第三封信。
先掉出来的是一只琥珀色的狸奴玉雕,小将军真的发挥了"土匪"的性格,去她亲兄长那儿抢来这颗罕见的琥珀玉,雕成一只虎头虎脑又狡狭灵动的狸奴,半眯着眼睛瞅着安然。
玉雕呆在温凉的手心,安然看了一会儿,笑着吻了吻狸奴的额头,然后送它去匣子里与其他朋友做伴。
“手艺又进步了,回来该好好夸夸你。”
不过怕是等不及她夸奖,某位小将军就已经自觉来讨赏了。
而后展开信纸。
这次的信纸比以往两次都短,只寥寥几句写了信心满满的话,似乎最关键的一战即将到来,马上就能凯旋一般。
“好姐姐,展信舒颜。”
“这应该是我回京之前的最后一封信了。姐姐,我记得你窗户前种了许多红梅和白梅,是不是?等它们都开花的时候,我就能回来啦。”
“上次我娘专程写信来调侃我,说我这种常年找不着影儿的居然也有人愿意心疼,可我爹不也有她心疼么。”
“不过我娘说得对,我好想能回来见你啊。这次,我们狠狠挫一挫那群蛮子的锐气,往后,北境就能安稳很久了吧。”
“不只是我,安远军有很多人都念着家里人,常年征战在外,他们也想回家啊。”
“姐姐,你在京城再等等我!”
“你的,沈如雁。”
笔尖落下最后一个字,沈如雁拿起信纸吹了吹,又在空中轻轻扇了扇,满纸淋漓的墨散掉水分,纸张便轻盈了,伴随写信之人雀跃的心情飘动。
“哦,差点儿忘了,”沈如雁歪头嘟囔:“还有这个。”
娴熟几笔,添上支棱的大狗耳朵。
“好啦!”
沈如雁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再把这只狸奴放进去,姐姐肯定欢喜。”
琥珀玉的狸奴把送回京城的包裹塞出两个尖尖角,那是狸奴的耳朵。沈如雁用手指隔着布料戳了戳:“嘿~”
语气十分荡漾,听得刚刚掀帘进来的沈知墨好笑。
“抢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琥珀玉给自己的心上人,借花献佛可真有你的。”
在她亲兄长这儿,沈如雁无理也能长三分气势:“怎么的,不是你比试输给我的?”
沈知墨无奈:“我有答应要和你比吗?”
究竟是谁一大清早就非要把人拽出去比划,还非要那琥珀玉做赌注的?
沈如雁咳了一声,正要辩解点儿别的,被沈知墨及时打住:“停,我说不过你。最后一次战前准备,赶紧过去,爹让我来催你的。”
于是兄妹二人暂停吵嘴,一起去了主营。
掀开营帐,安远军的几位主副将都在,沈戎的亲卫也来了一两个领头人,所有人众星拱月般把沈将军和那副沙盘围在中间。
在正事上,沈戎收了私下里有点不靠谱的劲儿,满脸沉肃。
“最后说一遍行军路线。”
“这次我们分三路行军,如雁,你带一批少而精的骑兵,穿过绝命岭,绕后突袭。”
“我和宫群带大部队从鸣金山下的莽原正面迎敌。”
“知墨,你负责带兵护送后方补给线。周山,你跟着知墨。”
沙盘上,代表安远军三方兵力的三色插旗在沙盘浓缩的地形中行进,其中一队红色旗路线崎岖,专门绕经人迹罕至、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的深山,向敌军的纵深地带行进。
骑兵作战灵活,配合上沈如雁的指挥,就算在途中遇到伏击,按照原先的计划迅速分散,反包剿,地势复杂的绝命岭就是他们的绝佳作战地。
更何况安远军此前已经勘探了路线,安然这一队的胜利可以说毫无悬念。
蓝色的旗数量最多,大规模铺展在障碍物极少的莽原之上,和黑色的敌军旗帜形成对冲之势。
在这里,安远军一年以来的新战术,新布阵都有实战的机会。
沈戎用兵在稳,讲究万变不离其宗。宫群虽是他的亲卫领袖,却和沈如雁接触得比较多,用兵很有沈如雁的作战风格,千变万化,出奇制胜。一稳一奇,安远军的主力可以适应大多数的战况。
至于后方的供应补给,沈知墨向来心细,交给他正合适。周山虽指挥作战的能力不强,但胜在经验老到,且执行力足够,有他和沈知墨在,主力部队的补给完全没有问题。
沈戎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回答"明白"。
沈知墨旁边,周山眼神闪烁了一下。
“唉,周哥,别走神啊。”沈知墨拍拍周山的肩膀。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马上要打仗了心里紧张?”沈知墨开了句玩笑。
“去你的,”周山回神,对沈知墨扯了扯嘴角:“我打过的仗可比你多,你紧张了我都不会紧张。”
周山笑了笑:“我昨晚睡得很好。”
塞北的战争一触即发,时间在繁忙而有条不紊中流逝。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切都处在月圆的祥和之中。
千里万里独行去,此时此夜共月明。
今夜不是中秋夜,距离中秋已经又过两月。但并非只有在中秋夜,才会对着圆月生出想念的情思。
人在焦灼又担心的时刻,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可以依赖的人。
安然站在房间外,听着房内母亲的痛呼,几次想进去都被父亲拦住:“里面有郎中,有婆子,还有秋兰,你进去就是干占地方不帮忙的,还挡着人做事。”
安然驳了父亲的话:“至少母亲看着我能安心点。”
安相罕见地衣冠不整——
郎中已经尽力为安母调养了身体,但先天不足不是后天可以完全弥补的,这一胎还是有了早产的迹象。
没办法预测具体临盆的时间,这几日安然不去绮绣楼,安相也告假,每日下了早朝就回家,紧张地守在安母身边,连药膳也陪着一起吃。
两人不觉得有什么,安母倒觉得是小题大做了,让两个人该忙就忙,家里有秋棠有郎中时刻陪着,比两人专业多了。
今天凌晨丑时,安然刚歇下没多久,府里刚灭的蜡烛和灯又陆续燃起,不少侍女提着灯来回走,安然刚跑出门,就遇到了同样衣带子都没系完,干脆批了件外衫的安相。
“怎么不进去陪娘?”安然问了一句,便要推门往里走。
安相一把拽住了她。
“她交代过了,我不进去,你也别进。”
安然皱眉:“为何?”
安相也拿夫人没办法:“你不知道你娘的性子?她以前就爱面子,不愿意在你我面前失态,在秋棠和郎中面前会放松很多。”
“我们就在门外,等着吧。”
安相嘴里说得轻松,实则在门口背着手转悠,从房门走到廊庭、院中、又绕回来。安然看得眼晕,干脆叫奉琴奉画搬了两张凳子过来,一人一张坐下。
安相:“我不坐,今天晚膳吃得太饱,我走走消食。”
安然:“?”
什么晚膳?这几日谁吃得下东西,不都草草应付两口完事?
府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
这种时候,谁会来安府?
安然起身:“您在这守着,我去看看。”
安然没走几步,来客人未至声先至。
“表兄,小安然!”
安然一听声音,惊讶:“表姑?”
贵妃娘娘头上什么钗子都没有,只系了一根发带,看起来也像匆匆忙忙起身赶过来的,抓住安然的手:“我表嫂怎么样?”
两家素来亲厚,这时都没有遵循礼节的心思。
安然飞快地说:“娘亲有点早产,不过还好,有郎中和秋兰在里面,应该问题不大。”
贵妃点点头,帮安然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表嫂的郎中我听说过的,很有本事,你别慌。”
“还说别人,你才是那个慌张的。”
安然循声看去,这才看见贵妃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竟是皇后娘娘。
皇后还是往常玄衣的素净打扮,只有扎起头发的带子,颜色张扬明艳,不似自己用的,倒很像是贵妃妆台上会出现的东西。
这便不能不行礼了,安然正欲屈膝,皇后摆手:“不必拘礼,我不在宫中。”
皇后抬手,几个宫廷御医带着药箱走来。
“都是女人,安夫人能放松点,进去帮忙端水也好。”
专业的人又多了几位,何况还是宫廷御医,安然很感激,道了一声谢,将人引起房间。
安相看到表妹的身形,顿住:“你怎么来了?”
贵妃:"我不能来?"
“给表嫂带了御医,我们正经来帮忙的,你一边儿去。”
“我们”一出,安相才看见后面一身玄衣几乎融于夜色的女人。
他勉强肃容:“皇后娘娘,让您见笑。”
皇后抬手:“安相不必多礼,琛琛在宫中实在担心,一收到你的消息立刻就要赶来,临时起意,只能调出这几个女御医。”
安相道:“已然帮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