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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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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巴斯蒂安如同暗夜幽灵般出现又消失,带走了那本浸透着伊芙琳夫人血泪与警示的黑色册子,却在沈清心中留下了更深的波澜与一丝奇异的安定。他并非坐以待毙,他拥有伊莎贝拉未能察觉的底牌,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慰藉。然而,阁楼墙壁后那幽暗的通道,也像一道裂开的伤口,提醒着这座庄园深不见底的秘密与无处不在的危险。
次日,庄园表面依旧维持着那令人窒息的平静。塔楼死寂,无人再提昨日的封锁风暴,仿佛那只是一场集体的噩梦。但沈清能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更加湍急。莉莉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惯常的怨毒,更多了几分狐疑和未能得逞的不甘。本管家的巡视路线似乎也做了微调,更加频繁地掠过仆人区域和通往主楼的要道。
沈清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沉默劳作,心中却反复思量着塞巴斯蒂安最后那句“等我消息”。证据已交到他手中,下一步的关键,无疑在于联系上那位身处险境的怀特律师。伦敦之行如利剑悬顶,如何成行,如何避开耳目,都是几乎无解的难题。
午后,她被安排清洗一堆沾满泥点的厚重门毯。这项工作通常在洗衣房外的后院进行,需要极大的力气和耐心。冬日的阳光有气无力,无法驱散空气中的寒意。沈清正费力地将吸饱了水的门毯挂上晾晒绳,玛莎端着一盆清洗过的抹布走了过来。
两人一起忙碌着,四周只有水流声和寒风的呜咽。玛莎的动作比平时更加迟缓,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时不时警惕地瞟向四周。
沈清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问:“玛莎太太,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玛莎的手一顿,一块抹布差点滑落盆外。她抬起头,看向沈清,嘴唇哆嗦了几下,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她放下木盆,走到沈清身边,假装帮她拉扯门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苏芮……我……我对不起你……”
沈清心中一惊,停下了动作:“您说什么?”
玛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苍老无助。“伊莎贝拉夫人……她……她抓住了我的儿子,小汤姆……”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他在邻镇的铁匠铺当学徒……夫人派人找到他,说……说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做,就……就让他出‘意外’……”
沈清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伊莎贝拉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一些动向?为什么玛莎有时欲言又止,眼神惶恐?并非她意志不坚,而是她的软肋,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被伊莎贝拉那只毒手死死攥住了!
“她逼我……逼我监视你,”玛莎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负罪感,“让我汇报你的一举一动,特别是……特别是和先生有关的任何接触……我没办法,苏芮,我真的没办法……小汤姆才十六岁,他不能出事啊……”
沈清看着眼前这位饱经风霜、此刻却脆弱得像孩子一样的老妇人,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于伊莎贝拉的卑劣,但更多的,是对玛莎处境的理解与悲悯。在这座吃人的庄园里,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说的苦衷,都被无形的锁链捆绑着。
“玛莎太太,别这么说,”沈清握住她冰冷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尽量放得柔和,“我明白,我不怪您。”
玛莎的哭泣更加压抑,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知道你在帮先生,我知道你们想找出夫人的死因……伊芙琳夫人是个好人,她不该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可是我……”她泣不成声。
“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沈清真诚地说,想起那把钥匙,想起多次的示警,“没有您,我可能早就……”
玛莎用力摇头,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不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夫人害了,也不能让我的汤姆……”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警惕地再次环顾四周,然后从围裙最内侧一个缝死的暗袋里,颤抖着摸索出一张小小的、已经泛黄卷边的照片,迅速塞进沈清手中。
“这个……你拿着,”玛莎的声音急促而坚定,“也许……也许对你们有用。”
沈清低头看去。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站在夏日的花园里,背景依稀能看出是鸦羽庄园的玫瑰丛。女的正是面容温婉、带着浅笑的伊芙琳夫人。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位穿着得体、面容和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绅士,无疑就是怀特律师。而在怀特律师的身侧,还站着一个更年轻些的男子,穿着助理常见的服装,面容略显青涩。
“这是夫人和怀特律师去年夏天拍的,”玛莎低语,“夫人那时身体还好好的……律师旁边的年轻人,是他的助手,叫托马斯。”
沈清的瞳孔微微收缩。托马斯!怀特律师的助手!
她立刻将照片翻到背面。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是伊芙琳夫人的笔迹:
“与怀特及其助手托马斯留影。若我出事,找助手托马斯。”
“若我出事,找助手托马斯”!
伊芙琳夫人早已预感到不测,她不仅留下了钥匙、账本、黑色册子,甚至指明了在律师本人可能也陷入危险时,可以寻求帮助的替代人选——他的助手托马斯!
这张照片和背面的留言,是最后的保险,是指引他们穿过迷雾的又一座灯塔!
“玛莎太太,这……”沈清紧紧攥着照片,感觉它重若千钧。玛莎在自身难保的巨大压力下,依然选择了将这张可能救命的照片交给她,这份情谊与勇气,远超想象。
“别问我是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玛莎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痛苦,“夫人不知道我还有这个……你收好,千万别被任何人发现。去找那个托马斯,也许……也许他能帮到你们,也能……也能让我的汤姆……”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恳求不言而喻。
她希望沈清和塞巴斯蒂安能够成功,能够扳倒伊莎贝拉,只有这样,她的儿子才能真正安全。
“我明白了,玛莎太太,”沈清将照片小心地贴身藏好,紧握着玛莎的手,郑重地承诺,“我们会尽力。为了伊芙琳夫人,也为了您和汤姆。”
玛莎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但这一次,似乎多了几分释然与微弱的希望。她用力回握了一下沈清的手,然后迅速端起木盆,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后院,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沈清独自站在原地,手中似乎还残留着玛莎冰冷的体温和泪水的湿润。寒风吹过,扬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如同此刻她纷乱的心绪。
伊莎贝拉的掌控无孔不入,连玛莎这样与世无争的老仆都无法幸免。但压迫越深,反抗的种子也在悄然萌芽。玛莎的背叛(对伊莎贝拉而言)与托付,是绝境中人性未曾泯灭的证明。
她摸了摸胸前,那里现在藏着三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开启秘密的钥匙,伊芙琳夫人的钻石胸针,以及这张指向最后希望的照片。
塞巴斯蒂安拿到了直接的罪证,而她,掌握了找到关键证人的线索。
现在,他们需要将这两条线拧成一股绳,在伊莎贝拉察觉到玛莎的“失控”和塞巴斯蒂安的“消失”之前,找到那个名叫托马斯的助手,敲开通往真相与复仇的下一道门。
远处的塔楼依旧沉默地矗立在灰暗的天空下,但沈清知道,那沉寂之下,力量的暗流正在汇聚。
她抬头望向阴霾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下一步,找到托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