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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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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落锁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将沈清彻底禁锢在弥漫着危险气息的黑暗里。她蜷缩在书桌下的狭小空间,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桌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本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她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去而复返,或者通知伊莎贝拉前来搜查。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裙撑夹层里那本黑色册子和几张薄纸,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神经。这是伊芙琳夫人用生命留下的最后控诉,是能将伊莎贝拉和雷蒙德拖入地狱的证据,却也可能成为埋葬她自己的催命符。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尽快将这些证据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或者……想办法送到塞巴斯蒂安手中。可塔楼被钉死,通信断绝,她如同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徒劳地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书房外再无任何动静。沈清小心翼翼地掀开桌布的一角,确认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壁炉灰烬的余温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她如同惊弓之鸟,手脚并用地从书桌下爬出来,双腿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僵硬,几乎无法站立。
她扶着书桌边缘,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扫过那幅触发暗格的“伦勃朗光影”油画,以及那个已然恢复原状的书架隔板。这里不能再待了。她必须立刻返回相对安全的阁楼,再作打算。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耳朵紧贴在冰凉的木板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回廊一片死寂。她深吸一口气,用那把黄铜钥匙再次打开门锁,拉开一条缝隙,警惕地向外窥视。
空无一人。
她如同影子般闪出书房,迅速合上门,落锁,然后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贴着冰冷的墙壁,朝着仆人楼梯的方向快步走去。每一步都轻若鸿毛,却又重若千钧,生怕惊醒这座沉睡(或者说,假寐)的怪兽。
回到阴暗潮湿的阁楼,反身抵住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沈清才敢让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手握证据的巨大压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不能晕倒。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挣扎着起身,就着阁楼小窗透进的、愈发黯淡的天光,再次确认那本黑色册子和文件都完好无损地藏在裙撑夹层里。然后,她开始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阁楼里踱步,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将证据藏在阁楼?这里已被莉莉搜查过,并不安全,而且本管家随时可能再次带人前来。
交给玛莎?这会将善良的玛莎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销毁?绝无可能。这是伊芙琳夫人和塞巴斯蒂安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出路,似乎只剩下塞巴斯蒂安。可他被囚禁在塔楼,如何联系?他最后那句“我会想办法出去”,是绝望中的呐喊,还是他真的有所依仗?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笼罩了庄园。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沈清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毫无睡意,睁大眼睛望着低矮的天花板,那本黑色册子硌在她的胸口,如同压着一块无法搬动的巨石。
就在她意识模糊,几乎要被疲惫和焦虑吞噬时——
“咯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木头摩擦声,从阁楼角落传来。
沈清瞬间惊醒,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不是风声!那声音……来自那个堆放杂物的破旧木箱后面!
她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是老鼠?还是……?
“咯吱……咔……”
又是一声,伴随着某种机括转动的细微声响。紧接着,沈清惊恐地看到,那个紧靠着墙壁的木箱,竟然被人从后面缓缓地、无声地向旁边推开了一道缝隙!
墙壁上,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约一人宽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带着灰尘和石头气息的风,从洞口中吹拂出来。
暗梯!是塞巴斯蒂安提到过的、只有他知道的、伊芙琳夫人设计的暗梯!它竟然通向女仆的阁楼!
一个高大的、笼罩在深沉夜色中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那个洞口里钻了出来。他动作有些迟缓,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黑色的外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是塞巴斯蒂安!
他出来了!他真的从那个被钉死的囚笼里出来了!
沈清猛地从床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震惊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塞巴斯蒂安显然也看到了她。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似乎在平复攀爬暗梯的辛劳,也似乎在适应阁楼里更黑暗的光线。他脸上的银色眼罩在微弱的夜光下泛着冷冽的光,那只裸露的右眼,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关切,有急切,也有一种绝境逢生后的疲惫。
“你……”沈清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塞巴斯蒂安没有立刻说话,他快步走到窗边,确认窗帘拉得严实,然后才转向沈清,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听到……外面的动静。本回来了?你没事?”
他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冒险从暗梯爬上来的!塔楼的封锁能困住大门和窗户,却困不住这条伊芙琳夫人留下的、最后的逃生通道!
“我……我没事。”沈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跳下床,冲到他的面前,急切地低语,“我找到了!在书房,新的暗格!伊芙琳夫人留下的记录!她……她死前就知道伊莎贝拉要害她!”
她语无伦次,但塞巴斯蒂安立刻明白了。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伸出手,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弓弦:“在哪里?”
沈清不再犹豫,立刻从裙撑夹层里取出那本黑色册子和那几张文件,塞到他的手中。他的指尖冰冷,在接触到那些纸张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握着的不是纸,而是燃烧的炭火,或是母亲冰冷的遗骨。
他就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天光,快速翻看着册子里的内容。随着阅读,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种压抑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死寂笼罩着他。沈清能看到他下颌咬得死紧,脖颈上青筋暴起,握着纸张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当他看到最后那条潦草的、关于被下毒的记录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抵住自己的嘴,阻止那即将冲口而出的痛苦咆哮,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真相如此赤裸,如此残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看向沈清。黑暗中,沈清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只右眼里,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的疯狂。
“谢谢……”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却又蕴含着无比坚定的力量,“谢谢你……没有放弃。”
这句感谢,沉重得让沈清几乎无法承受。它不仅仅是对她找到证据的感谢,更是对她在这绝望困境中,依然选择站在他这一边的认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本册子和文件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收进了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这里不能久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梯的出口不止一个,但都很久没用,需要清理。我会想办法尽快联系怀特律师,这些证据……必须送出去。”
他看了一眼沈清,目光在她苍白而坚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
“保护好自己。等我消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再次走向那个隐藏在木箱后的黑暗洞口。他高大的身影很快没入其中,然后,木箱被从里面缓缓推回原位,墙壁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阁楼里,只剩下沈清一个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他的,混合了灰尘、冷风和一丝淡淡苦杏仁的气息。
她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胸口那被证据硌过的位置依旧残留着感觉,但那份沉重,似乎有一部分,已经被那个从黑暗中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的身影,分担了过去。
他没有放弃。即使身陷绝境,他依然在战斗。
而她,也将继续战斗下去。
窗外,夜色正浓。但一丝微弱的曙光,似乎已在地平线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