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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槐花与未说出口的牵挂 ...

  •   仓库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沈砚舟捏着那枚银书签,指尖反复摩挲着花瓣上的纹路。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安”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星星。他把书签小心地夹进《金石录后序》,书页间立刻飘出淡淡的樟香,混着艾草的余味,成了独属于这个仓库的气息。

      墙角的座钟敲了八下,他才想起该整理今天新收的古籍。纸箱里裹着层牛皮纸,拆开时簌簌作响,露出本线装的《茶经》,封皮已经泛黄发脆。翻到第三页,一张泛黄的信笺掉了出来,是父亲的字迹:“砚舟,知你爱茶,此《茶经》乃故人所赠,若能从中品出几分禅意,也算不负光阴。”

      沈砚舟的指尖颤了颤。父亲离开那年,他才十岁,只记得这人总爱用紫砂壶泡雨前龙井,说“茶要烫,心要静”。如今这茶经上的批注,笔锋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连勾连的笔画都带着淡淡的茶渍。

      “还没睡?”陆野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吓了他一跳。

      推开窗,陆野正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往嘴里灌着什么。“张婶给的酸梅汤,冰镇的,你要不要?”他晃了晃手里的缸子,冰块撞击的声音清脆。

      沈砚舟接过搪瓷缸,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酸梅汤里放了桂花,甜里带着点微涩,像极了陆野这人——看着糙,细品却有回甘。“你怎么还没走?”

      “站里没事,在这儿守会儿。”陆野仰头灌了口汤,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怕沈明哲那孙子阴魂不散。”

      沈砚舟没接话,低头用指尖划着缸子上的掉漆处。搪瓷缸上印着“安全生产”四个字,边角都磨平了,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他突然想起陆野体检报告上的左膝旧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你那膝盖,”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再查查?”

      陆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查啥?老毛病了,贴两贴膏药就好。倒是你,今天补书时总皱眉,是不是眼睛又不舒服?”

      仓库的灯光偏黄,长时间盯着古籍确实费眼。沈砚舟没否认:“有点干涩。”

      “我下午去药店,给你买了瓶人工泪液。”陆野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塞到他手里,“说明书上说一次滴一滴,别多用。”

      小瓶子是樱花粉的,和他硬朗的气质格格不入。沈砚舟捏着那瓶泪液,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这人总这样,把关心藏在最直接的动作里,像把没开刃的刀,看着糙,却伤不了人。

      “对了,”陆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今天巡逻时路过老木匠铺,看见这个挺适合你。”

      布包里是块打磨光滑的梨木,上面用烙铁烫了朵槐花,和书签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木匠说这木头能安神,你补书时垫在肘下,就不会硌得慌了。”他挠了挠头,“我看你总把胳膊肘往桌角磕。”

      沈砚舟摸着梨木上的烫痕,温度仿佛还留在上面。梨木的纹路细腻,槐花的轮廓被烫得深浅不一,看得出下烙铁时的小心翼翼。他突然想起陆野拿消防斧时的样子,挥斧时虎虎生风,可烫这朵槐花时,想必是屏住了呼吸的。

      “谢了。”他把梨木往臂弯里拢了拢,声音有点闷。

      陆野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月光把沈砚舟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水墨画,他手里的梨木泛着温润的光,倒比仓库里所有的古籍都要鲜活。

      座钟又敲了敲,已经是深夜。陆野站起身:“我回站里了,有事打电话,24小时开机。”

      “嗯。”沈砚舟点头,看着他往巷口走。陆野的脚步有点慢,尤其是下台阶时,左膝会微微打个趔趄,却总在他看过去之前就挺直了腰背。

      仓库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沈砚舟把梨木放在《茶经》上,突然发现布包里还裹着张纸条。上面是陆野歪歪扭扭的字:“槐花花期短,但梨木能存很久。”

      他捏着纸条,突然想起老槐树上的槐花。春天开花时白茫茫一片,风吹过就落满地,可陆野用烙铁把花烫在木头上,倒真让这花期,留了下来。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把梨木上的槐花照得像在轻轻摇晃。沈砚舟把脸埋进臂弯,梨木的清香混着酸梅汤的甜,漫进鼻腔时,他突然笑了——原来有些牵挂从不用挂在嘴边,就像这槐花,这梨木,这没说出口的话,早就在心里,开成了永不凋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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