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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报喜 ...

  •   九月十八,乡试放榜。

      杭晨从昨日起,便坐立不安。常三老爷本久居城外,因乡试放榜,竟破天荒回来了。夫妻二人一月未见,相对良久,杭晨耐不住,问:“老爷在庄子上,万事都好?”

      常三老爷喝了半盏茶,回道:“有丽珠照料,自然无事。”

      杭晨本想劝说两句,叫常三老爷多静养惜福,少沉溺酒色。但今日放榜,她也没心思多说,只随口应:“倒是辛苦丽珠姑娘,若缺什么,便打发人来家里说一声。”

      常老爷又嗯了一句,因是在杭晨的地界上,常三老爷十分坐立难安。

      杭晨久不见他,此刻见了他也浑身难受,直打发丫头:“快去催一催五奶奶,素日里都是早早来了,怎么今日倒还晚了?”

      常三老爷如蒙大赦,站起身来:“既儿媳妇要来,老夫在此地多有不便……”

      “咱们自家人,有什么不便的?”杭夫人冷笑,“什么时候老爷你也迂腐至极了?”

      “罢了,那便一道等着。”常三老爷又坐了下来,随口问:“十丫头呢?今儿个不来请安?”

      本来常三老爷只是没话找话,谁想到一说到常雅莹,就捅了杭晨的心窝子。

      杭晨冷笑道:“你的好女儿来不来,我可不知道,我不是她生身母亲,管不了她!总归是叫她读书,便三灾六病,出了我的院子,立时活蹦乱跳。罢了!女儿家出了阁,又能过几天好日子呢?随她去了!”

      常三老爷听这话刺耳,眉头紧皱:“小女儿心性跳脱,性子急躁,你慢慢教就是,何故如此为难她?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教,难道等她出了阁,做婆母的来教?岂非叫人笑话咱们?”

      “为难?”杭晨奇道,“不知道是我为难她,还是她为难我。十丫头年幼时便被抱到我这里,老爷知道我是个不管事的性子,她姨娘给她送什么,我也不阻拦,她要什么,我也一并应承,我待她,说得上宽和了。”

      常三老爷不言,杭晨一口气说了下去:“老爷,莹丫头中秋时,丢了那么大的丑,不光老爷你觉着丢脸,就连我,也觉得十分不堪——十三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做出来那种不通的东西,就连雅荣都不如。

      前些日子,我叫她抄抄书,谁知道她听了谁的挑唆,七八日了,一个字都不写。我问她,她竟然顶嘴,说读书没什么用处,女子德为先,有时间不如做做针线,进奉父母。”

      此言一出,就连常三老爷也哑然:“这,如何就成了这般模样!”

      “谁知道呢——胎里带的!”杭晨头疼欲裂,自己生的那个是个读不进书的木头,自己养的这个又是个轻佻庸俗的蠢物,说来说去,同自己有几分像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媳。

      她哀叹了几声,呻吟道:“老爷,我是当真管不了了。正好芸姐儿明年也要出门了,你若是有心,尽快去捉几个金龟婿来,咱们抬出嫁妆,把莹丫头发嫁了,她爱做针头线脑的活计,就叫她去夫家慢慢做,也叫我清净清净吧。”

      说话间,门子上的小丫头叫了一声:“五奶奶来了。”

      夫妻二人急收了声。小丫头打了帘子,清悟悄无声息地进来:“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

      “坐吧。”

      杭晨寂寂无话,常三老爷只低头喝茶,清悟如坐针毡。常老爷正想走,不提防赵妈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脸欢天喜地:“夫人!您怎么还坐得住?奴婢瞧着大房那边都备下了打发报子的酒饭赏钱,咱们少爷这儿,又是什么章程?”

      杭晨与赵妈妈是经年的情谊,见赵妈妈问,也不以为忤,只是说:“自然是上次的章程,倒也不必废多大心思,折腾一大圈,若是不中,没得厌烦。”

      “怎么能不中!”赵妈妈针扎一样跳起来:“我的好夫人,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咱们哥儿天资聪颖,早先只是心不在正道上,去年就已经收心了,去了几场文会,人人都夸我们哥儿是文曲星再世,上次只是吹了风,头昏脑胀的,不然凭哥儿的才学,早早都中了进士了!”

      赵妈妈说得颠三倒四,杭晨心里也颠三倒四,只是面上不显,强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赵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说哥儿十岁就中了童生,十二三岁便考了秀才,连中小三元,谁不说哥儿是神童?

      “只是后头运道不好,见着了要把他压一压的考官,杀千刀的,害我们哥儿吃了不少苦头!压一压也好,我们哥儿说不得考个案首状元。”

      赵妈妈说起小三元与有荣焉,清悟听在耳中,心却沉了下去。小三元自然是少年天才,心高气傲,一次没中,心里头还不知如何积郁。

      这次也不知能不能中……光听婆母那番话,中了都是万幸,只有赵妈妈还发痴症,指望着什么案首状元。

      常三老爷听不下去,喝道:“你这婆子越发糊涂!不中便不中,怎么还怨天尤人,群英荟萃,偏偏就他不得了,是个万古不得的星宿下凡,非要叫他中?”

      赵妈妈被吼了,尤不服气,常三老爷看她还想再说,径直起身,跌足叹道:“叫老夫说,他便是被你们娇惯坏了,旁人从小儿开蒙便读六经,你倒好,带着他读些杂书怪书。移了性情,便是考十次百次都难中!”

      杭晨脸色铁青,抖着手站起来:“老爷这话好没道理,性情本天生,哪里是几本闲书能移的?”

      “无知妇人!”常三老爷冷哼一声,径直摔帘子走了。清悟眼皮子都不敢抬,只能看见婆母的两只手上的镯子,不住地颤着。

      “哼,走了也好。”杭晨缓缓坐下,赵妈妈急叫人来换了茶,殷切劝道:“夫人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报人来。来年咱们哥儿中了进士,便什么都好了。”

      日头渐渐隐在了云里,天色暗了些,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杭晨的一颗心渐渐坠了下去,湘筠院里一如既往的寂,但今日的寂是沉在湖水下的一杆枯竹,秋雨越下越急,隔着澄白的窗纸,枯竹的尖儿被雨沾湿,逐渐垂下身来。

      就连赵妈妈也感受到了不详,话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等到后来,杭晨的面色和外头的天色一道,暗沉下去。

      清悟大气都不敢出,谁知道会不会怪她呢。

      因要迎娶徐姑娘,常五爷走了条发大水的官道,耽误了些时日,想来耽误的这些时日是书都没翻开的。好容易等官道通了,又急匆匆赶去了金陵,没歇几日就入了场——能中就怪了。

      “几时了?”

      “回太太的话,快酉时了。”

      “来了来了!”屋子里虽暗,但清悟看得清楚,杭晨的眼一下就亮起来了:“快!掌灯!打发喜人的东西呢?速速拿来!”

      清悟略揉了揉脸,堆出笑来:“母亲这下可放心了。”

      赵妈妈更是欢欣鼓舞,踮着一双脚急匆匆地搀杭晨:“夫人,您怎么还坐得住?可叫老奴说准了吧,咱们五少爷必然是中的!”

      清悟跟出去,远远听见了几声锣,她心也跟着提起来了。旋即,清悟唾道,还真把自己当徐姑娘了——不过是中了个举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话虽如此,清悟还是跟着杭晨一道立在了穿堂里。锣鼓声越来越近了,杭晨喜气洋洋地叫小丫头“有些眼色,多散些红封出去,叫大家都沾沾喜气。”

      “喜报!喜报!”

      “怎么样,咱们少爷点了第几?”赵妈妈按捺不住,抓住了报喜的婆子,那婆子本满脸堆笑,一看见是赵妈妈,笑意顿时消了几许,反露出几分不忍来。

      坏了——清悟想,的确有人中了,只是中的并不是常五爷——

      “回,回三太太的话,奴婢,奴婢是朝大房报喜去的。”

      那婆子支支吾吾说了,赵妈妈还不愿放手,钳着她问:“你脑子糊涂了,大房有什么报喜的?大少爷早就中了!”

      “是,是吴家哥儿。”

      原是雅芸的夫婿。

      婆子觑见杭晨脸色难看,最后还是老实说了:“回太太的话,六姑娘的夫婿,中,中了。点了亚元。”

      “亚元?”杭晨失魂落魄地,念了两声亚元。赵妈妈赶忙松开了大房的婆子,转身去扶,大房的婆子早就吓得胆战,立刻转身跑了。

      “亚元?亚元……”

      杭晨惶然地望了赵妈妈一眼,挣开了赵妈妈,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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