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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洗尘 ...

  •   闫屿见状,象征性地打起圆场:“二位上官皆为社稷操劳,只是方式各异,其心则一,国师祈福亦是稳定民心的要务……”

      萧琮显然也非真心向国师求助,将闫屿的话当作耳旁风,转而与太医院院判商议起防疫章程。

      交代完毕,他起身便走。

      闫屿急忙跟上两步:“接风宴虽免,但二位的住处下官已备好……”

      “我宿在校场。”萧琮脚步不停,“闫大人还是多操心我方才交代的事情,今日之内,莫要延误。”

      说罢,人已带着亲随快步离去。

      见他身影消失,谢砚冰方将茶盏递还给宁福,徐徐起身理了理衣袖:“既是闫大人一番心意,贫道却之不恭,有劳大人引路吧。”

      *

      闫屿备下的住处位于雍宁府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段。进门绕过影壁,便见曲水回廊环抱一池碧波,太湖石叠成山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正堂更是轩敞,迎面是整面紫檀木雕花隔扇,多宝阁上陈设着数件官窑瓷器和青铜古玩,连烛台都是精巧的错金螭纹式样,可谓极尽奢华。

      闫屿亲自引着谢砚冰入内,笑道:“听闻京中上官将至,有本地乡绅感念天恩,特地将此间闲置别苑献出作为上官下榻处,不知国师可还满意?”

      谢砚冰颔首,目光掠过堂中悬挂的水墨画作,问道:“这画墨法精严,可是前朝程老的手笔?”

      “国师好眼力!”闫屿奉承道,“若国师喜爱,下官可代为转圜,想必那乡绅定会欣然奉上。”

      谢砚冰笑了笑,屈指叩了叩身旁的黄花梨木桌案,说:“贫道怎好夺人所爱。此地陈设奢华却不失清雅,想来主人亦是妙人,劳烦闫大人代贫道谢过这位‘好心’的乡绅。”

      “是,能得国师赞誉,想必他亦与有荣焉。”闫屿应下,又邀请道,“接风宴已备在花厅,不知国师今夜可愿赏光?”

      “既是大人盛情,贫道怎好推辞。”

      *

      闫屿显然铆足了劲要讨他欢心,接风宴的席面丰盛得堪比御膳,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舞姬彩袖翩跹如云,难以想象朱门之外即是饿殍遍野的炼狱。

      谢砚冰面上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偶尔应和两句闫屿的奉承,专注地用筷子折腾案上的鱼。

      莹白鱼肉被他拨得零零散散,细刺被逐一挑出,齐齐整整码放在盘边。他一派忙碌模样,但酒菜又皆未入口,宁福在旁边看了半晌,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酒过三巡,闫屿举杯笑道:“良辰美景,珍馐在前,只可惜萧大人忙于公务,无福消受啊。”

      提及萧琮,谢砚冰面上笑意淡去:“萧大人年少气盛,行事难免急切,闫大人勿怪。”

      闫屿借着酒意,试探着问:“下官冒昧,听闻国师与萧大人之间,似有些龃龉?”

      “同是为陛下分忧,何来龃龉之说。”

      他答得滴水不漏,反倒更坐实了传闻。闫屿了然一笑,自罚一杯:“是下官狭隘了。”

      恰逢一曲终了,堂中舞姬盈盈行礼,闫屿指着其中姿容最盛者,说:“本官方才失言,扰了国师雅兴,实乃罪过,你去替本官为国师斟酒助助兴。”

      舞姬袅袅娜娜挨到谢砚冰身侧,刚执起酒壶,被谢砚冰抬手虚虚一挡:“贫道方外之人,不便饮酒,姑娘美意心领,还请继续献舞吧。”

      舞姬只得悻悻退下。

      又过一曲,闫屿抿着酒,见国师已放下筷子品起了茶,心念一转:不近女色,莫非是好男风?

      于是他指向抚琴的乐师,问:“这位乐师乃下官重金延请,琴艺堪称一绝,国师以为如何?”

      谢砚冰的回答仍然十分煞风景:“贫道山野出身,于音律一窍不通,只觉得悦耳,让闫大人见笑了。”

      闫屿仍不死心,对那乐师道:“既如此,你好好去为国师讲解一二。”

      谢砚冰抬眸看去,见那乐师已放下瑶琴走来,容貌清俊,别有风致。

      但他半分妄念都不敢有,满脑子只庆幸萧琮不在此处,轻叹一声,摘下面具,朝闫屿歉然一笑:“闫大人此处佳丽如云,贫道瞧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若让高公知晓此事,怕是要不高兴了。”

      宁福:“?”

      护卫的档头:“???”

      这话说得古怪,倒也并非虚言。高忠仁虽然贪权狠厉又刻薄,但也算得上京中少有的忠君之人,若是知道他在雍州不尽心王事,反而沉溺声色,定然会不悦。

      可听在闫屿这等人耳中,全然是另一层意思。他瞧着谢砚冰面具下的昳丽容貌,瞬间想岔了去处,酒意吓醒大半,慌忙起身告罪:“是下官考虑不周!唐突了国师,万望海涵!”

      谢砚冰重新将面具戴上,温和安慰:“无妨,高公不会知晓此事。”

      说着含笑转向身后的档头,确认般问,“对吧?”

      档头尚在琢磨他话中深意,闻言一怔,迟疑着点了点头。

      闫屿见状,更是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

      乐声再起,乐师却似心神不宁,接连弹错数音,舞姬步伐也随之凌乱。

      一片尴尬中,谢砚冰忽然问:“这茶叶倒是不错,可是和州产的浮玉毛尖?”

      闫屿忙接话:“正是、正是!国师若喜欢,下官稍后便差人送些到您房中。”

      谢砚冰以茶代酒,向他举杯:“那贫道便多谢大人美意了。”

      *

      宴席散后,谢砚冰刚回到卧房不久,闫屿身边的小厮便捧着东西跟了进来。除了浮玉毛尖,连他下午多看了两眼的前朝画作,连带旁边那幅同样出自名家的山水,都一并打包送了过来,随意得像在处置什么不值钱的杂物。

      谢砚冰没再推拒,尽数笑纳了。

      一番舟车劳顿,又在闫屿面前端了大半天架子,谢砚冰只觉浑身骨肉疼,也不把站在一边的档头当旁人,毫无形象地陷进躺椅里看了会画,真心实意地叹道:“闫大人手笔不小,这般有价无市的珍品,连高公都不曾赏过我。”

      宁福掂了掂那沉甸甸的茶叶盒,咋舌道:“奴才听闻,这和州的浮玉毛尖金贵得很,一两便值十金呢。”

      谢砚冰将画卷起收回盒中,说:“收,为何不收?回头带回京里去送给高公,也算借花献佛,替我省笔开销。”

      档头今日听了太多惊世骇俗之语,嘴角又抽动了一下。

      谢砚冰抬眸看他,眼中带着点戏谑:“怎么,役长也想分些茶叶尝尝?放心,此处就我们三人,天知地知。”

      档头连忙垂首:“属下不敢。”

      “贫道同役长说笑呢。”谢砚冰笑了笑,将手中锦盒丢给宁福,“这等赃物自然要原封不动上交,先收起来,将来都是证物。”

      宁福应声去收拾。

      谢砚冰坐直了身子,切回正题,问那档头:“这处宅子,里外可都探清楚了?”

      “回国师,已初步探查过。”档头回禀,“暂未发现埋伏机关,只是各处仆役眼线众多,行走坐卧皆在耳目之中,属下已令他们尽数退出内院,不得靠近。”

      看来闫屿是打定主意要将他牢牢看住,既想拉拢利用,又处处提防。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他不敢真正狗急跳墙。毕竟钦差若死在雍州地界,还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州治雍宁,朝廷必会遣重臣彻查,那才真是灭顶之灾。眼下这般“殷勤看顾”,正是闫屿心有顾忌、不敢妄动的证明。

      谢砚冰反倒看不惯他这么坐得住,问道:“今早入城前,你们说要去料理……脏东西,现下总闲下来了吧?平昌驿那批人,可审出结果了?”

      档头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页,双手呈上:“连同驿丞在内,共计十五人皆已审明,此乃笔录,请国师过目。”

      谢砚冰展开纸张。笔录言明,这批人多是拿钱办事的普通驿卒,对背后主使一无所知。驿丞也只招认,事发前有一蒙面人寻上门,出手便是一万两,要他撤去驿中戒备,承诺事成之后再付一万两,若能迷倒钦差一行更有重赏。至于那人身份来历,驿丞咬死了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万两……”谢砚冰冷嗤,“贫道倒不知,自己这条命竟这般值钱。”

      当年谢知白在菜市口买下他只花了不到二两银子,现在看来他身价是翻了不少。

      他将纸笺随手丢在桌上,又问:“回京传信的人,出发了么?”

      “已带着您的密信快马启程,”档头答道,“预计七日之内,必能送达高公手中。”

      谢砚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袖口,含蓄地送客。

      但档头没看懂,等了半天也未等到下文,谨慎地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国师示下。”

      方才还冷冽如冰的国师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的方外之人,语气变得飘忽起来:“自然是谨遵陛下嘱托,为国祈福,好生勘察此地地脉风水。”

      档头又思考了一会,仍是不解:“属下愚钝,还请国师明示。”

      谢砚冰看他一眼,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雍州这条鱼太大,没有万全的网,贸然撒下去只怕鱼死网破。这几日先探明水深,切莫扰了这条大鱼,一切且待高公回信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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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正文已完结~修文+不定期更新番外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