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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家法 ...

  •   崔蘅醒来时脑子还有些懵,四肢软趴趴的,像被卸了骨头。

      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四方方的窗户框出一小片夜色,繁星点点,隐约能听到屋外打更人的梆子声。

      这是她自己的寝房,可怎么回来的,崔蘅没了半点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在齐公走后便继续以箸沾酒品尝,尝到某一样时便没了意识。

      那酒的后劲竟如此大。

      崔蘅下了榻,刚站起身,门便忽然被自外推开。

      谢令闻端着托盘迈进来,微弱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原本便清冷的眉眼更显冷然。

      “谢哥哥,我阿爹阿娘呢?”崔蘅朝托盘上看了一眼,嗅到萝卜的味道,摸摸肚子,笑嘻嘻地道,“刚巧我有些饿了,这是阿娘给我留的晚食吧?”

      “是醒酒的沆瀣浆,不是晚食。”谢令闻垂眼放下托盘后便转身朝外走。

      “沆瀣浆?我真的醉了?谢哥哥知道是谁把我带回来的吗?”

      崔蘅叫了好几声,谢令闻头也没回。

      她皱起眉,趿着鞋朝前追,方迈出门,便见崔显面若冰霜地看着她,看样子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

      而谢令闻垂眼站在一侧,依旧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阿爹?”崔蘅察觉出不对,这还是阿爹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我吃醉酒给家里闯什么祸了吗?”

      “你若真是闯什么祸便罢了。”崔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令闻,去把书房里的戒尺拿来。”

      这便是要请家法的意思了。

      “阿爹,我出去的是想看看前街新开的酒馆为何比咱们家受欢迎,没想到他们家的酒会如此醉人。”崔蘅心知躲不过这劫,垂着头,低声说,“我只是不想看阿娘为家里生意焦急。”

      谢令闻看她一眼,抿了抿唇,也轻声帮她辩解:“崔叔,她知道错了。”

      “你看她哪里像知道错的样子!她只会恼怒中间出纰漏让我们知道了此事!”知女莫若父,崔显气极,指着崔蘅道,“一个酒馆算什么?你若是出事,家里便是有成千上百个生意红火的酒馆又有何用!?”

      他转身自己去取了戒尺。

      “跪下!”崔显毫不留情,“手伸出来。”

      崔蘅提裙跪下,将手举过头顶。

      一板子下去,小娘子白嫩的掌心立马浮现出一道红痕。

      谢令闻眉头紧蹙,垂下眼不再看。

      “不仅偷跑出去,还敢与外人一起饮酒,胆大包天!”

      “你可知那人是何身份!?”

      又是一板子下去,掌心火辣辣的痛,崔蘅咬着牙,不服气地道:“我知道,他是青州新任抚州齐言宗,曾在安阳越明任知县,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不会害人。”

      崔显露出几分惊诧,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戒尺狠狠落下,小娘子的眼睛里闪出些泪花,他依旧声音冷硬:“自作聪明!你所知的皆是听外人道也,他为人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你用什么保证他不会害你?”

      前世,齐言宗官至青州抚州,四皇子自立为王后从申州向上京去,一路拿下岭州、川孰、泊州,到青州时,青州抚州齐言宗誓死不降,带领百姓抵抗足足二十一天。

      城破后,四皇子逼他称臣,他坚称自己不跪乱臣贼子。四皇子恼怒之下命手下拿他当活靶,而浑身上下被箭矢扎满的齐言宗竟真的到死都站着,似一座永不会坍塌的丰碑。

      崔蘅在酒馆外看到他时便觉得眼熟,又看到他袍子下只有官员才可穿的皂靴,稍稍一推算,便知他是齐言宗。

      一个如此忠心、爱国爱民的人,便是到穷途末路也不会生起害人的心思。

      可前世的事,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崔蘅知道崔显的脾气,他吃软不吃硬,若是再犟下去,只怕会更生气。

      “阿蘅不能担保,阿蘅知错了。”崔蘅抬起红了一圈的眼睛,委屈地道,“阿爹能不能别打了,让我去看看阿娘罢。”

      她话音方落,身侧一直紧闭的房门就忽然被打开,丽娘看着跪在地上的崔蘅,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起来吧。”

      崔显朝崔蘅使了个眼色,崔蘅便立马爬起来跟着丽娘进了屋子。

      “阿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偷偷跑出去玩了。”崔蘅亦步亦趋地跟着丽娘。

      “阿娘看见你完好无损地回来便不生气了。”丽娘摸了摸她的侧脸,“想出去玩便出去,只是要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阿娘看不见你会着急,知道吗?”

      崔蘅乖乖点头:“阿娘,我以后都听话。”

      她知道自己有错。

      毕竟崔蘅是崔家唯一的孩子,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不敢想崔家夫妇该怎么活下去。

      丽娘红着眼将她搂进怀里,崔蘅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不属于她的温馨。

      夜色幽凉,灯火莹莹,谢令闻拿了药来,半蹲在崔蘅面前,一点点将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

      他这几日在崔家用饭,却还是没有长出肉,侧脸瘦削,剑眉藏锋,垂目专注做事时敛下鸦羽般的长睫,似池中冷月。

      动作间,发丝垂下,蹭过崔蘅的手腕,有些痒,让她轻轻颤了颤。

      “疼?”谢令闻停下,抬起漆黑的眼睛望向她。

      “谢哥哥的头发蹭到我了。”崔蘅伸出手,想帮他将散下的碎发理一理,却被躲开。

      谢令闻放下药瓶,退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低声道:“我自己来。”

      “发带松了,要紧一紧。”

      崔蘅没察觉到他的刻意闪避,站起身跟上去,谢令闻又往后退了两步,抬手去整理发带,袖子滑落,露出手臂上一片青紫。

      “你受伤了!”崔蘅焦急地去掀他的衣裳。

      谢令闻眼睫猛地一颤,想抽走衣袖,崔蘅却攥住他的手臂。

      瘦骨嶙峋的胳膊上有一大片淤痕,瞧着十分骇人。

      谢令闻怕吓着她,掩下衣袖,低声道:“没什么大碍。”

      “分明很严重,哪里像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崔蘅又急又气,小心地将他的衣袖折上去,找来药油为他擦伤。

      她的体温和药油一起敷在皮肤上,忽凉忽热,很奇怪的感觉。

      谢令闻忍不住道:“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怎么把淤血揉开!?”小娘子责备地瞪了他一眼,继续为他用药油化淤,“是找我时伤得吗?”

      “不是。”谢令闻抿起唇,看着她圆圆的脑袋,想起刚找到她时的场景。

      齐言宗解释了缘由后,谢令闻便借了他的大氅,正裹着她,她却忽然睁开眼睛。

      “……阿蘅?”

      小娘子歪了歪脑袋,盯他半晌,突然笑了:“谢令闻,你怎么变那么多呀?”

      谢令闻没在齐言宗面前理这个醉鬼,将她放到背上。

      背她回家的路上,她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说话。

      “谢令闻,我好累啊,你好厉害,做那么多事都不觉得累。”

      “谢令闻,你的手伤好了没有呀?”

      “谢令闻,你的背好硌得我好痛。”

      “谢令闻,谢谢你帮我盖衣裳。”

      “谢令闻,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呀?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永远冷冰冰的。”

      谢令闻小心翼翼地背着她,没让自己碰到她的肌肤半点,被马蹄踏伤的胳膊在她的絮语下竟都不觉得痛了。

      “累了便歇歇,我不厉害。”

      “手伤已经好了,帕子也洗干净了。”

      “抱歉。”

      “衣裳是齐抚州的。”

      “不讨厌你。”

      “没有不愿意,很想……和你说话。”

      少年郎与少女的身影被夕阳无限拉长,黄昏铺了满路,天空晕染上酡红,赤色、金色与黄色混杂在一起,如夏与秋一起冲进春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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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周更一万五,更新时间一般为十一点左右,求收藏(跪下 预收文: 《误惹权臣》自以为很聪明其实全靠脸天真笨蛋美人VS口嫌体正直封建古板权臣 《被糙汉将军强娶了》坚韧小白花vs糙汉直男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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