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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爱上一个人很难,需要很长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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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哭,那两个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比他们的爹娘还要烦人,真是吵死本宫了。”
太子失踪后,韩文君每日一早都会去慈明殿陪伴皇后,同时帮皇后照料太子的两个孩子。这日她刚回到东宫便忍不住抱怨起来,整个人倚在贵妃榻上,长指揉按着隐隐作痛的头部。
殿内燃放着安神香,韩文君闭着眸子假寐,久久都没有等到织念回来,原本便烦躁的人心头火更旺了几分。展开的一双凤眸中充斥着不耐烦,她看着紧闭的门窗和缭绕盘旋的熏香怒声吼道:“人呢?都去哪里了?”
怒声回荡在整个殿内,衬得屋外静得过分,竟连一丝宫人的声音都没有。韩文君坐起身,她蹙着眉,心中溢出些许不安。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大片灼人的光扑面而来。韩文君伸手虚掩着眼睛,在茫茫的金黄色光影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人。
“你是谁?”
女人身上的披风被风吹起,露出了手中提着的剑。她缓缓从光下走来,模样逐渐变得清晰。
韩文君的一双眉毛蹙得更紧,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殿中的女人说道:“姜莜,怎么会是你?你,你……”
韩文君猛得站了起来,她瞪着姜莜说道:“你的病早就好了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你同太子设的局对不对?”
说着说着韩文君又笑了起来,她重新坐下,眸中带着不屑,“你没死又如何?这一切都是庆王动的手,如今庆王已伏诛,此案也就了了。姜良娣,本宫是太子妃,你带着兵刃来到本宫殿中,可知罪?”
姜莜继续提着剑走来,她将剑横在了韩文君的脖颈上,俯视着向后仰着身子的韩文君冷声道:“太子妃,你高兴得未免有些早了。殿下在崖底捉回了一些人,他们此刻已被押到了陛下面前。你说,他们是受何人指使来谋害殿下!”
姜莜俯身向前,字字铿锵有力,压得韩文君退无可退。韩文君跌到美人榻上,她背挺得笔直,可垂下的脑袋掩盖住了眸中的慌乱。
紫檀木佛珠擦着太子的肩膀摔落在大方金砖上,散落的佛珠四处翻滚,弹起又落下。那道威严的声音中夹杂着帝王的怒气,层层叠叠的杏黄色纱幔被束起,父子二人直视着彼此,一坐一跪。
“朕的太子真是好得很呢,竟不惜以身为饵。”
赵衍舟面不改色,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拱手回道:“父皇,太子妃连同韩太师谋害当朝太子,陷害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人证物证具在,请父皇明察。”
皇帝手中的折子上记录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罗列着韩太师的各项罪名。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判满门抄斩。
如日中天的韩家轰然倒台,太子妃被押入冷宫,赐毒酒。其余韩家人等被押入大狱,三日后当街处斩。
“韩庶人,喝了吧!比起其他的韩家人,你好歹还留了个全尸呢!”
韩文君披散着头发,她身上穿着她最爱的大红色宫装。窗外的光那样暖,可照在身上,她什么都感觉不出来。染着石榴红色指甲的芊芊玉手执起装满了毒酒的酒杯,一饮而尽。那双凤眸中没有一丝惧意,更没有丝毫的悔意。
“若重来一世,我还会这么做,且会做得更好。”
毒药穿肠,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痛得人蜷缩在地上,一阵痉挛。一大口黑血喷在地上,韩文君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力气说出声音来。她睁着双眼,早已没了呼吸,可嘴边依旧往下淌着污血。
“真是晦气,还不快将她的眼睛阖上,扔去乱葬岗。”
为首的白脸太监嫌弃地甩了甩帕子,见人死了,赶紧抬脚走出了屋。他翘着兰花指,掐着帕子捂上口鼻,眼看着小太监们将人蒙了白布抬走了,眸中没有一丝感情。
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黄,从枝头落下,归入泥土。阴冷的大牢内只最高处有一扇小窗,窗子仅两个巴掌大小。时间从窗间流逝,狱中的人在惶恐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韩家仅有一人没被牵连,此刻他踏进了大狱,看着盘坐在枯草上的韩太师。
“凛儿,是父亲小瞧了你。你娘的病好些了吗?”
“她早就已经病逝了,你不配提起她。”
韩太师一怔,眼中再也没了光彩,“是啊,我耽误了她的一生。她那样刚烈的性子,这样活着实在是太过憋屈了。她,她最后有没有,再提起过我?”
“有,我娘说她再也不想看到你。”
韩太师笑得很难看,一行泪从眼角滑落,没入干涸的唇中。兰亭若依旧是当初的兰亭若,她嫉恶如仇,不会原谅伤害过她的人,但无能为力的她选择放过了自己。为了韩凛,她从江州赶来了京都,她假装柔软,利用少时的情意,勾起韩太师心中的愧疚。
可转眼间她便翻脸无情,连死都不肯告诉自己一声。
秋景萧瑟,将整个京都染成了一片澄黄。雨丝滴落在一盏盏油纸伞上,滴落在行人的身上,见证了一次又一次分别。
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郎又活了过来,城楼下,韩凛一身蓝衣,手执缰绳,纵马远去。他腰间挎着匕首,头上戴着斗笠。乌发从斗笠上方穿过,载着雨丝驰骋在空中,不羁、张扬。
姜莜双手握在青砖上,她看着韩凛的背影,久久站在城楼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赵衍舟站在姜莜身边,他看着姜莜,为她撑着伞。
“你之前有爱过他吗?”
姜莜眼眸微动,她转头看着赵衍舟,忽而垂头笑了起来。见赵衍舟坚持要得到答案,姜莜看着前方,嗓音轻柔飘渺,“ 爱上一个人很难,需要很长的时间。”
“韩凛心地澄明,真诚挚烈,他以真心待人,快意恩仇,若不是我,他不会卷进京都的波诡云谲中,我永远亏欠于他。”
赵衍舟将姜莜揽入怀,他撑着伞带姜莜往东宫走,一路上默不作声,似有心事。姜莜戳了戳赵衍舟的腰腹,见他绷着嘴角还不理自己,便又戳了几下,“你怎么了?”
姜莜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赵衍舟。见她真得不懂,赵衍舟揽紧了姜莜,话中透着委屈,“你那么不舍得他离开,孤怕你要离开京都,丢下孩子和孤,随着他一起离开。毕竟当初下棋是孤输了,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孤都得答应。”
姜莜笑道:“殿下真得同意我随他一起离开,再也不回来?”
赵衍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心中没底,张着嘴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任由着冷风灌入胸腔。
“好啦,我就是问问而已,又不是真的要离开”,姜莜拍了拍赵衍舟说道。
赵衍舟凶巴巴地小声道:“下次不许再问了。”
姜莜笑出声,她顺着应道:“知道了,我不会再离开殿下的。”
赵衍舟暗喜,语气却依旧酸溜溜的,“那这次在宫外,你为什么再三叮嘱韩凛要小心?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他处境多么危险,又不像你,身边都是保护你的人。”
姜莜叉着腰,不解赵衍舟怎么这般小心眼,直到不久后得知有人向赵衍舟投怀送抱,姜莜才理解了赵衍舟当时的心境。
“以后只允许你这么关心孤,别对旁人嘘寒问暖的,孤会不开心的。”
姜莜撅着嘴巴佯装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啊!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以前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怎么?你后悔了?晚了,以后你都不能离开孤了,太子妃娘娘。”
姜莜跑到了伞外,雨丝顺着她的发簪向下连成了水晶流苏,她笑着闹着冲赵衍舟喊道:“你管得太多了,太子殿下。”
赵衍舟扔掉了油纸伞,他跑着追向姜莜,“等孤抓到你,看你不向孤求饶。”
“那你先抓到再说吧!”
天佑三十六年,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太子赵衍舟携太子妃姜莜共登帝位,景帝与明帝共治天下,定年号为熙宁。
景明帝执手一生,共赴白头,二人开创了熙宁盛世,史称景明之治,流芳千古。从此,女子地位显著提升,她们不再困于庭院,完全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去封侯拜相。同男子一样,她们可以通过科考进入朝堂,为君分忧,为民解难;还能参军报国,守卫边疆,成为人人称颂的巾帼英雄。
二帝在位期间,朝野清明,边疆稳定,国库富足,百姓安居乐业,颇有天下大同之势。
时光荏苒,雪染白了发,印出景明二帝搀扶着一路走来的足迹。
龙榻上,一头花白头发的赵衍舟握着姜莜的手,看着那双怎么都看不够的桃花眸子再次为他而红。
“熙儿,我不能再陪着你了,匽朝的子民都要麻烦你了。你别哭,你是知道的,我最看不得你哭的。”
为姜莜擦下最后的泪后,那双长了皱纹的手最终缓缓地垂在了明黄色的被褥上。
熙宁四十五年,景帝离世,举国哀悼。
熙宁六十五年,明帝登上城楼,万家烟火尽在眼前。她垂眸看着远方,身边已没了那个撑伞的人。
“阿衍,你该是等着急了吧!我这就来陪你了。”
当夜,姜莜躺在两人的寝宫内,她握着一枝海棠花,去寻她的阿衍了。他为她系上了绣着海棠花的披风,牵起她的手来带她一起离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