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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铁砧暗影与抉择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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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顶废墟内的寂静,被阿九带来的爆炸性信息和那块冰冷晶体碎片彻底打破。空气仿佛凝固,沉重的压力不仅来自于外界的追兵,更源于那碎片揭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秩序之剑’……他们也来了……”林烬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已经失去活性的蓝色晶体。碎片中那段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和冰冷的合成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回荡。“筛选”、“样本”、“能量低”……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远比单纯文明毁灭更加黑暗、更加充满恶意的图景。
那个隐藏在“光辉”背后的存在,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毁灭一个文明对祂有何意义?为何要“筛选”?
无数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陆止戈。这个前“秩序之剑”的首席执行官,他知道多少?他的叛逃(或者说被放逐),是否与“深空之眼”或者那个“光辉存在”有关?
“林烬……现在怎么办?”阿九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林烬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秃鹫’和‘秩序之剑’都在找你们,‘铁砧’那边现在肯定也布满了眼线!我们……我们没地方可去了!”
没地方可去?
林烬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简陋却暂时安全的圆顶废墟,落在自己手中那枚稳定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EN-Cell-3能源块上,最后定格在陆止戈苍白而冷硬的侧脸上。
不,还有路。一条更加危险,但也可能直指核心的路。
“阿九,”林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你还能弄到多少食物和水?不需要多,够两三天就行。”
阿九愣了一下:“挤一挤……应该能弄到一点。但是……”
“去弄来。”林烬打断他,从工具包里摸索出最后两片从“潜行者”身上拆解下来的、还算完整的感应器晶片,“用这个换。小心点,别被盯上。”
阿九看着那两片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微光的晶片,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他不敢再多问,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再次溜出了圆顶。
现在,又只剩下林烬和陆止戈两人。
林烬没有浪费时间。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她盘膝坐下,将能源块放在膝前,双手虚按其上,不再仅仅依赖系统的被动修复,而是主动引导着能源块中那温和而有序的能量,结合脑海中【文明火种】系统的微光,缓缓流遍全身。
这不是旧纪元的冥想,更像是一种基于能量感知和逻辑构建的“系统自检与修复”。她“看”到自己精神层面那些如同蛛网般龟裂的痕迹,在淡绿色能量的浸润下,极其缓慢地弥合;感受到透支的体力在能量的滋养下,一丝丝地重新凝聚。这个过程比自然恢复快上不少,但对精神专注度的要求也极高,她必须精确控制能量流动的路径和强度,避免对本就脆弱的精神造成二次伤害。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圆顶外昏黄的光线逐渐黯淡,预示着废土夜晚的降临。夜晚往往比白天更加危险,不仅是实体怪物活动频繁,无形的精神污染也会随着黑暗加深而愈发活跃。
就在林烬完成一个周期的能量引导,感觉精神稍好,准备检查陆止戈情况时,一直靠墙昏迷的陆止戈,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是痛苦的呻吟,也不是无意识的呓语,而是几个极其模糊、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的词语:
“……信号……坐标……错误……”
林烬动作一僵,立刻看向他。陆止戈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几个词语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圆顶内。
他在说什么?是梦呓,还是……残留的记忆碎片?信号?坐标?错误?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
林烬猛地拿起身边那块蓝色的晶体碎片!难道陆止戈也接触过类似的信息?甚至……他知道那个被“深空之眼”警告的“坐标”?
她凑近陆止戈,压低声音,尝试性地问道:“什么坐标?陆止戈,你说什么坐标?”
陆止戈没有回应,仿佛刚才的话语只是错觉。但他周身那原本相对平稳的力场,却因林烬的靠近和问话,再次产生了一丝紊乱的波动,那冰冷的阴影能量似乎又要开始躁动。
林烬立刻将手中的能源块靠近他。淡绿色的光芒笼罩下,那躁动的阴影能量如同被安抚的野兽,缓缓平息下去。陆止戈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
有效!而且,他似乎对“坐标”这个词有反应!
林烬心中念头急转。陆止戈的叛逃,他体内与“深空之眼”能量似乎同源的污染,他对阵列的执意摧毁……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可能——他并非对真相一无所知,甚至可能,他本身就是某个巨大阴谋的一部分,或者……一个试图反抗那阴谋的失败者?
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个“坐标”……
就在这时,圆顶入口处再次传来了阿九约定的信号声,比之前更加急促和轻微。
林烬立刻警惕地移动到入口旁,低声回应。
阿九像一道影子般滑了进来,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更多的惊慌。他放下一个不大的、脏兮兮的布袋,里面装着几块硬邦邦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干粮和两个瘪了一半的水囊。
“东西不多……只能弄到这些了。”阿九喘着气,急声道,“外面情况更糟了!‘秩序之剑’的人好像在挨家挨户地盘问,搜查所有最近从峡谷方向过来的生面孔!‘铁砧’几个入口都被他们的人看起来了!我们根本进不去!”
果然如此。“秩序之剑”的行动如此迅速和大张旗鼓,绝不仅仅是为了追捕一个叛逃的前执行官。他们肯定也察觉到了“深空之眼”的异常,或者说,他们一直在监控那里!陆止戈的出现和她的介入,可能打乱了他们的某种计划!
进不去“铁砧”,意味着无法获得更多补给,无法通过那里的渠道打探消息,也无法利用那里复杂的环境隐藏。
他们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阿六看着沉默不语的林烬和昏迷的陆止戈,脸上充满了绝望:“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林烬没有理会他的绝望。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陆止戈身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既然无路可退,何不……直捣黄龙?
“阿九,”林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知道‘秩序之剑’在附近的临时驻地,大概在什么位置吗?”
阿九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你……你想干什么?!去找他们?!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回答我的问题。”林烬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九被她眼神中那冰冷的决绝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听几个偷溜出来的家伙说,好像在……在东北边那个废弃的‘净水厂’旧址……那里易守难攻,而且靠近水源……但那里肯定守卫森严啊!”
净水厂旧址……林烬在系统地图上找到了这个标记。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约十公里,确实是一个适合建立临时据点的地方。
“好了,阿九。”林烬将袋子里的一块干粮和一個水囊推到他面前,“这些你拿着。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你帮了我们很多,谢谢。现在,离开这里,忘掉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九愣住了,看着眼前的食物和水,又看看林烬,脸上表情复杂:“你们……你们真要去……”
“这不关你的事了。”林烬打断他,“走吧。趁现在还能走掉。”
阿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抓起食物和水,深深地看了林烬一眼,那眼神中有恐惧,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丝的敬佩?然后,他头也不回地钻出了圆顶,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圆顶内,再次只剩下两人。还有林烬那个疯狂的计划。
她知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秩序之剑”是墙内最精锐的武力,哪怕只是一个临时小队,也绝非她和现在半死不活的陆止戈能够抗衡的。
但她有她的筹码。
第一,是手中这枚恢复了部分能量、且与“深空之眼”乃至那个“光辉存在”的阴谋可能都存在关联的EN-Cell-3能源块。这玩意儿对“秩序之剑”而言,价值可能远超想象。
第二,是身边这个身份特殊、似乎知晓内情的陆止戈。他本身就是“秩序之剑”想要回收或清除的目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脑海中那些关于“深空之眼”被篡改、关于“信息奇点”、关于那个“筛选”计划的真相碎片!这些信息,对于可能同样被蒙在鼓里、或者本身就是执行者的“秩序之剑”成员来说,或许是致命的毒药,但也可能是……足以引起内部震动甚至分裂的引爆器!
她不是在去送死,她是去……谈判。或者说,去进行一次极度危险的信息置换。用她掌握的真相和手中的“钥匙”,去换取生存的空间,换取更深入核心的情报,甚至……换取一个合作的可能?
这很天真,也很愚蠢。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不是坐以待毙的办法。
她看向陆止戈,低声道:“我知道你可能听不见,也可能根本不会同意。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秩序之剑’……或许那里有你要的答案,也有我需要的。”
她不知道陆止戈如果清醒,会作何选择。是宁愿死在这片荒原,也不愿再面对昔日的同僚?还是和她一样,愿意为了那渺茫的真相,再去赌上一切?
没有答案。
林烬不再犹豫。她将剩下的干粮和水收好,仔细检查了“铁蟒”和短刀,将能源块贴身藏好。然后,她再次架起陆止戈,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扶起。
陆止戈似乎因这番动作又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睁开眼,眼神涣散而茫然,看了林烬一眼,那冰封的眸子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又被疲惫和混乱淹没。
“走……”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不知是同意,还是无意识的呓语。
林烬不再多想。她架着他,推开圆顶入口的遮挡,踏入了废土冰冷而危险的夜色之中。
头顶是永恒不变的昏黄云层,看不到星辰,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不知是能量泄漏还是某种生物眼睛的诡异光芒。风声呜咽,夹杂着远方隐约的、非人的嘶吼。
十公里的路程,在白天尚且艰难,在夜晚更是如同跨越地狱。林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依靠系统的夜间扫描和微光视觉增强,躲避着潜藏在黑暗中的各种威胁——游荡的低阶污染物、隐藏在沙土下的陷阱、以及可能同样在夜间活动的掠夺者。
陆止戈大部分时间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只能凭借本能勉强移动脚步。他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林烬身上,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精神的弦始终紧绷,既要抵御环境的精神污染,又要警惕黑暗中的危险,还要维持着对陆止戈状态的关注和能源块能量的微控。
有两次,他们险些与一小队夜间巡逻的“秃鹫”哨兵遭遇,靠着林烬提前感知和系统的路径规划,才险之又险地避开。还有一次,一只潜伏在废墟阴影中的、如同放大版蝎子的变异生物发动了袭击,林烬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铁蟒”射穿了它的眼睛,才避免了近身肉搏。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又被夜风吹得冰冷。肌肉在抗议,精神在哀嚎。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手中的能源块散发着稳定的绿光,如同黑暗中的信仰,支撑着她不断前行。她能感觉到,能源块的能量在缓慢消耗,但依旧充足。而陆止戈的状态,在这绿光的持续安抚下,似乎没有进一步恶化,甚至那伤口的流血也基本止住了。
这让她更加确信,这枚能源块,以及其背后代表的“文明火种”系统,与这场席卷世界的灾难,存在着某种根本性的对立。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东方的天际再次泛起那病态的、惨白的黎明之光时,一座庞大的、由生锈管道、沉淀池和破败厂房构成的建筑群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净水厂旧址。到了。
远远望去,就能看到厂区几个制高点上,有身穿着灰蓝色制式装甲、带着全覆盖头盔的身影在巡逻,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黎明微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厂区外围设置了简易的路障和感应装置,戒备森严。
林烬架着陆止戈,躲在一处距离厂区约五百米外的、半塌的民居废墟后,仔细观察着。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从那森严的壁垒中,搏出一线生机和真相;要么,就和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一起,被冰冷的秩序彻底吞噬。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过滤器面罩发出稳定的嗡鸣。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试图隐藏,也没有发起冲锋。而是架着陆止戈,从藏身的废墟后,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片代表着墙内秩序与未知命运的净水厂大门,走了过去。
她的身影,在黎明惨白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抉择的时刻,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