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捡破烂》满陇桂雨

27、喘息之间与暗流讯息

　　锈蚀峡谷那令人窒息的暗红与金属腐朽气息，被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废墟世界那相对“正常”的、混杂着辐射尘、硝烟和淡淡腐烂气味的昏黄天空，以及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较小规模金属残骸和低矮变异灌木的荒原。

　　暂时安全了。

　　这五个字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抽干了林烬强行支撑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双膝一软，再也无法支撑陆止戈那沉重的身体和自己透支的极限，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干燥而坚硬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过滤器面罩的嗡鸣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和脑海深处那尚未愈合的裂痕。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查看陆止戈的情况，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剧烈摇摆。

　　被她压在身下的陆止戈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似乎因这撞击而恢复了些许意识。他艰难地动了动，试图推开林烬，但那动作软弱无力。他靠自己的力量，勉强翻身，仰面躺在地上，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那双冰封的眸子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因痛苦而微微颤抖。

　　他左肩的伤口因这番动作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渗出，将那简陋的包扎染得更深。周身那破碎的力场依旧不稳定地波动着，但比起在峡谷内那濒临彻底爆发的状态，已然平息了许多。那枚被林烬紧紧攥在手里的EN-Cell-3能源块，散发着稳定的淡绿色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稳定器，在他身侧提供着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安抚。

　　死里逃生的寂静，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风刮过荒原的呜咽，和他们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良久，林烬才积攒起一点点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她首先检查了一下手中的能源块——能量稳定，大约恢复了百分之四十左右。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然后，她看向旁边的陆止戈。

　　他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但他的状态极其糟糕，伤势、体力透支，尤其是体内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污染，都让他脆弱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林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和精神上的眩晕。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们虽然逃出了峡谷，但并未完全脱离危险。“秃鹫”的残余势力可能还在附近，墙内的探子行踪不明，而这片荒原本身，也绝非善地。

　　她需要处理陆止戈的伤势，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的临时落脚点，需要补充食物和水。

　　她先从自己的工具包里翻找出从前哨站搜刮来的、密封包装的消毒剂和止血绷带。小心翼翼地解开陆止戈肩上那已经被血浸透、混合着锈尘和黑色能量的破烂布条，露出了下面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仿佛有细小的、如同电路般的纹路在皮肤下隐隐蠕动，那是污染侵蚀的迹象。

　　林烬倒吸一口凉气。她用消毒剂小心地清洗伤口，动作尽量轻柔，但陆止戈依旧在昏迷中因剧痛而绷紧了身体，发出无意识的、压抑的抽气声。她快速洒上止血粉（也是从前哨站找到的），用干净的绷带重新进行包扎。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更深的污染，她无能为力。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汗流浃背，眼前阵阵发黑。她拧开水壶，里面只剩下最后浅浅一层浑浊的过滤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喝，而是掰开陆止戈干裂的嘴唇，小心地将大部分水喂了进去。他现在比她更需要水分。

　　随后，她站起身，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观察四周的环境。系统地图显示，他们现在处于锈蚀峡谷东南方向约五公里处的一片无名荒原。东北方隐约可见“铁砧”聚集点的轮廓，但距离尚远，且风险未知。西南方则是一片更加荒凉、被称为“破碎丘陵”的区域。

　　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西北方向，大约一公里外，一片由几个半埋在地下的、类似旧纪元气象观测站的圆顶建筑构成的废墟。那里地势相对较高，视野开阔，建筑结构或许能提供一定的遮蔽和防御。

　　“去那边。”林烬做出了决定，声音沙哑地对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的陆止戈说道。

　　陆止戈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林烬再次架起他，这一次，陆止戈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虽然大部分重量依旧压在林烬身上，但至少能勉强配合着移动脚步。两人相互搀扶（更确切地说，是林烬拖拽着），朝着那片气象站废墟，缓慢而艰难地前行。

　　一公里的路程，再次耗尽了林烬刚刚积攒起的一点能量。当他们终于抵达那片废墟，找到一个相对完整、入口隐蔽的半埋式圆顶建筑钻进去时，林烬几乎直接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圆顶内部空间不大，布满灰尘和蛛网，但结构还算稳固，挡住了外界的风沙和大部分光线，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具有基本遮蔽功能的喘息空间。

　　陆止戈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而急促。

　　林烬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下冰冷的金属地板传来的凉意，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她太累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要休息。但她知道不能睡，至少不能完全失去意识。

　　她强迫自己保持着一丝清醒，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枚能源块，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按在腰间的短刀刀柄上。脑海中，【文明火种】系统在缓慢地自行修复和整理着之前因过载而紊乱的数据流，尤其是关于“深空之眼”和“信息奇点”的那些碎片化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一两个小时。圆顶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特定节奏的、类似鸟鸣又似金属敲击的声音。

　　是阿九！他留下的联络信号！

　　林烬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提起。她挣扎着爬到入口处，小心地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阿九那瘦小的身影，正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紧张地朝着圆顶的方向张望。他脸上带着新的擦伤，眼神中充满了焦虑。

　　确认周围没有埋伏后，林烬才轻轻回应了一声，那是一种模仿本地一种无害啮齿动物的、短促的叫声。

　　阿九听到回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立刻如同灵巧的狸猫般窜了过来，钻进了圆顶。

　　“老天！你们还真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阿九看到瘫倒在地的林烬和靠在墙边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陆止戈，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惊呼道。

　　“外面情况怎么样？”林烬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依旧虚弱。

　　阿九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糟透了！‘秃鹫’这次是真疯了！他们二当家带的那队人全折在峡谷里了，现在整个帮派都在悬赏你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赏金高得吓人！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墙内的人也掺和进来了！不是之前那些偷偷摸摸的探子，是穿着‘秩序之剑’制式装备的小队！他们好像在峡谷入口那边设立了临时封锁线，不准任何人靠近，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秩序之剑！陆止戈曾经所属的墙内最强武力机构！他们也来了？是为了陆止戈，还是为了“深空之眼”？

　　林烬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峻。

　　“还有呢？”她追问道。

　　阿九搓着手，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还有……集市那边有传言，说‘老爹’前几天接待了几个神秘的客人，之后他的补给站就关门歇业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有人猜……他是不是惹上什么大麻烦了，或者……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老爹也失踪了？林烬眉头紧锁。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老爹是铁锈镇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他的消失，很可能意味着暗流已经涌动到了足以吞噬他这种地头蛇的程度。

　　“另外……”阿九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东西，递给林烬，“这是我溜回你们之前那个岩洞附近时，在一个石头缝里找到的。好像是……从那个观测站方向飘过来的？”

　　林烬接过那东西，入手冰凉而沉重。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晶体碎片——与“深空之眼”核心矩阵和那些晶体化研究员身上的物质，同源！

　　碎片表面，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能量波动和信息残留！

　　林烬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集中起刚刚恢复的、微弱的精神力，尝试接触那块碎片。

　　瞬间，一段极其模糊、充满了杂音、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的广播片段，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意识：

　　“……重复……这里是……深空之眼……监控节点……ALPHA-7……遭遇……未知信号源……强……制……入……侵……”
　　“……核心逻辑……被……篡改……重复……核心逻辑……”
　　“……警告……无法……终止……引导程序……坐标……”
　　“……求救……任何收到……信号的……文明……远离……坐标……”
　　[信号中断，杂音加剧]
　　[插入一段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
　　“……筛选……继续……样本……不足……能量……低……”
　　“[无法识别的加密数据流]”

　　碎片的光芒骤然熄灭，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黯淡的蓝色石头。

　　林烬却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冰冷！

　　这段残留的信息，虽然残缺不全，却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甚至揭示了更多！“深空之眼”果然是被强制入侵和篡改的！它甚至在最后时刻发出了求救信号，警告其他文明远离某个坐标！而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和加密数据流，显然属于那个“入侵者”！

　　那个笼罩在光辉中的身影，那个启动了灾难的存在，祂的目的……是“筛选”？筛选什么？样本又是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烬。她看了一眼手中那枚恢复了部分能量的能源块，又看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与污染苦苦抗争的陆止戈，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块已经失去活性的晶体碎片上。

　　真相的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但每多一块，都让前景显得更加黑暗和危险。

　　“铁砧”不能去了。“秃鹫”和“秩序之剑”都在搜寻他们。老爹失踪，意味着可靠的渠道中断。

　　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央，四周危机四伏。

　　林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能源块传来的、微弱的温暖，看着入口处透入的那一丝昏黄的光线，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绝境，往往也意味着别无选择，只能破釜沉舟。

　　她需要尽快恢复力量，需要利用手中的能源块和已知的信息，需要……从这个危险的“盟友”身上，挖掘出更多关于“秩序之剑”和墙内的情报。

　　喘息的时间，结束了。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命运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进行的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