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寻》》一笔椿湫

21、鹤城

　　这个声音，许墨？！
　　回头，果然，付寻竹立马拉弓，回过神的周小小赶忙抓住他的手腕。
　　“你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杀他。”
　　“可是——”
　　“这些记忆确实感人，可我们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也不是放过他的理由，你难道忘了鹤城那一巷子饿死的百姓吗？”
　　许墨的身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仍是初见时的那套打扮。付寻竹的弓已拉满，不得已，周小小握住了他的箭尖。
　　“你冷静一点，我先问几句话，问清楚后要杀要剐随便你。”
　　听他这么一说，付寻竹有些犹豫。
　　“周小小，谢谢。”许墨真诚地说，“不过，若他执意，不必阻拦。我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牵挂，只求死后，能魂归故土。”
　　“说的好听。许墨，不，应该叫你希。三小姐难道不是你的牵挂吗？”
　　付寻竹已经冷静下来，听见他发问的周小小却冷静不了了。
　　“这是希的记忆？不是川的吗？不是，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牵挂三小姐是什么意思？不都说是三小姐强求的吗？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付寻竹嘴唇张了张，终究没说什么。原来你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许墨，不，这个，希啊。我也想问你，三小姐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的确与我有关。”
　　付寻竹又拉开了弓，周小小拍拍他的手。
　　“别急别急，咱听完。”
　　眼前的景观再次变化，俨然是许墨书房的模样。许墨落座，极其淡然地斟茶，还不忘给那另外两人倒上。
　　周小小也不客气，面对面落座。只有付寻竹仍站着，手里握着弓。
　　“两百年前，仙河岛长老，也就是陈家家主陈建，听闻玄冥一族有独特的法术，能让所居住的地方四季如春，他为了在沙漠上开辟绿洲，便进入了雪村。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就将族人关押至此地地牢。我们自身的寒气恰巧影响了这一方面气候，让他得偿所愿。说来讽刺，鹤城这个名字，也是因我们而起。
　　“如你们所见，族人们不甘忍受被囚禁的生活，用献祭的方式将我送出地牢，但陈建早在我们身上留下禁制，我能逃出地牢，却逃不出鹤城。”
　　“所以你将仇恨报复在了三小姐身上？”
　　“我想不是。”付寻竹也坐了下来，“我见过你和三小姐来往的书信，在你的枕头下面。她唤你为希。既然你能告诉她你的真实名字，那便是信任她的。并且，你的房间里还有通向三小姐房间的密道。”
　　你这下又知道了。不对！“你什么时候看的书信？”
　　“就在那日。应该是头太痛，就忘记告诉你了。”
　　周小小嘁了一声，等待着许墨的回答。
　　“我……其实……”许墨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
　　周小小灵光一闪：“我明白了！其实你是害怕自带的寒气影响到三小姐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在其他人看来便是你厌恶她。但你又克制不住自己对她的喜欢，听下人说其实你们曾——所以才让她生病的，对不对？”
　　事实大差不差，许墨不加解释。
　　“算是无心之举。那鹤城的天气又是怎么回事？”
　　“玄鹤一族的力量是继承的，父亲留给我的力量我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随着时间，这股力量便难以压制。最后，造成了鹤城如今的样子。”
　　“那这也是无心之举。对了，城主还说，你偷了水晶柱？”
　　许墨的眸子暗了暗：“那本就是我们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周小小回想起奉月之夜的悲壮，难道就是那根冰杖？他痛心地看着许墨。的确，许墨是族人唯一的希望了，而现在祖先的脊骨还在为仇人所利用，怎么能不恨。
　　“没想到，城主还倒打一耙。”
　　“水晶柱是别人赠予陈家的，或许在她看来，也该是陈家之物吧。”
　　周小小傻眼了，你怎么还为仇人说起话来了？你不应该愤恨吗？
　　“那事情也差不多明了了。付寻竹，你还杀吗？行，他说不杀，就暂且放过你吧。我们先出去吧。”
　　付寻竹啼笑皆非，他说话了吗？倒是许墨看起来反倒有些失落。
　　“我们已经出来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周小小带着疑惑前去开门。难道许墨出现就是为了带我们出来？那也太好心了吧。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这七日在做什么？”
　　“七日？！”周小小震惊地回头看向付寻竹，“有这么久吗？”
　　付寻竹点头，你睡就睡了四天，当然没感觉了。
　　“这，城主那边有说什么吗？”
　　“前几日三小姐已经醒了，所以城主并未责怪你们，只当你们去捉妖了。”叶吟目光穿过周小小，看着佯装淡定的许墨。
　　“不过三小姐一定要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城主派我来寻你们。”
　　“那我们这就走吧。”付寻竹应得很快，他现在脑子很乱，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你急什么。”周小小担忧地看着许墨，“你也要去吗？”
　　“你们既是出来捉妖的，耽误这么久，也该有交代吧。”
　　“你真是大好人！不对不对，大好妖！”
　　为了戏看起来真一点，周小小还专门拿出了捆仙索。
　　“那我们走吧。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姐姐，怎么不走？”
　　“煤炭在哪？”
　　“……”周小小呆住了，忘了还有只狗。
　　又折腾了许久，周小小终于把煤炭从画里带了出来。付寻竹站在院门前，听到声音，将手一收。
　　“藏什么呢？”
　　“没什么。”
　　“奇奇怪怪的。走吧。竟然出太阳了。诶，这雪也化了。”周小小解了裘衣，这才注意到周遭的景色早已不同，不禁看向许墨，这是怎么回事？
　　许墨想得认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大厅内已经撤了火盆，陈盼和孙辈们欢聚一堂，气氛热烈，欢笑声不停。
　　“三姐姐，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我们多久去啊？听说城里的木偶戏特别好看，我们也去看好不好？”
　　陈恩泽站在陈玖月的身旁，满怀期待。
　　“你三姐姐身体才好，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祖母，可是我马上——”
　　“陈恩泽，不许胡闹。”
　　陈舟呵斥了一声，陈恩泽倒也安静了。
　　“好了，祖母，四弟，我身体早就好了，也该出去走动走动。恩泽，姐姐今天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三姐姐最好了！最喜欢三姐姐了！”
　　陈玖月捏着他的脸颊：“上次打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最讨厌我了吗？嗯？”
　　“这小子啊，如他意的时候就最喜欢，不如的时候就最讨厌。恩泽，是不是啊？”
　　陈盼语气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众人都笑起来。
　　周小小紧随着叶吟进屋，不知为何，他听着这些笑声竟觉得有些刺耳。
　　“见过城主。”
　　“啊，周公子回来啦，事情可还顺利？——封灵，到这边来。”陈盼向陈玖月介绍，“这位便是为你医治的周公子，这次可多亏他了。”
　　陈玖月行过一礼，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坐下不再说话，抚着胸口不知道在想什么。陈盼以为她又不舒服起来，忧心地问了问，见她真的没事才继续说。
　　“周公子，多日不见，拜托你的事如何了？”
　　“在下正要和城主说呢。付寻竹——”
　　付寻竹带着许墨进入大殿，几个孙子都目瞪口呆，不是因为许墨，而是套在许墨身上的捆仙索。这绳子既在许墨身上，难道他们的姐夫真的是妖？
　　“周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周小小没错过陈盼脸上的一瞬慌张。
　　“哦，我们找到许墨之后觉得不应该自作主张，还是交给您处置比较好。”
　　陈盼鲜红的唇扯出一抹笑，她自认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
　　陈玖月自许墨进来时目光便定在了他的身上，几次想要起身又忍了下来，她若真的这样做祖母会更加生气。
　　“周公子，这是有话要说啊？”
　　“怪不得您能当城主呢。我们费了好些功夫见到许公子，听了些关于玄鹤一族的故事，诶，您猜怎么着？这和您当日告诉我们的不太一样啊。”
　　“周公子，”陈盼脸冷了下来，“这几天辛苦了，我让人在城中最好的客栈安排两间房，接下来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来人！将许墨带下去。”
　　“祖母！”“等等！”
　　陈玖月竟和周小小同时挡在了许墨的身前。
　　“这事情还没说明白呢，城主别着急啊。”
　　“是啊祖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好，周公子想说明白什么？”
　　“首先，我的确有为三小姐医治，但都是些缓解的法子，并不能治本。我想真正治好三小姐的，是许墨。”
　　陈玖月看着许墨的眼中带着些许泪光，她就知道。
　　“你们几个先出去。”
　　陈恩泽第一个就站了起来告退，祖母的脸黑得吓人，早点离开总没坏处。
　　“玖月的病本就因他而起，难道我还要感谢他对玖月的不杀之恩？”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生病本就——先不说这个。城主，两百年前你的祖父将玄鹤一族囚禁的事你可知晓？”
　　陈盼没有回答。
　　“你说许墨盗取水晶柱，那水晶柱本就属于玄鹤一族的事你又是否知晓？依靠水晶柱的力量，鹤城已然可以四季如春，您为何不肯放过许墨呢？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祖母。”陈玖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敬爱的祖母，“原来您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之前我进入三小姐的房间时便注意到，屋子里的香和许墨房里是一种香。这种香里融了狂灵引和焚髓昙，于人无害，于妖可就不同了。前一种能唤起引妖心中最恶劣的性，让妖变得癫狂，而后一种能让妖力以身体无法承受的速度增长，最终爆体而亡。想必你是想用此香让许墨自己暴露，借此除掉他，还能为自己换一个好名声。
　　“但你却没有想到，玄鹤族一族如此纯净，他的本性中没有嗜血与杀戮，这狂灵引自然也就没用了。不过这焚髓昙却让许墨身体里继承的力量快速增长，达到了他无法压制的地步而彻底外泄，使得鹤城连月大雪。
　　城主，这城中所有的悲哀，是你造成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真是一派胡言！你若再口出狂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股灵力冲击将几人都震慑，许墨胸口似乎被撕碎般疼痛，嘴里有了甜腥味。
　　周小小稳住心神，手里只有把普通的剑，不，就算幻云在手，他和付寻竹加起来也肯定不是陈盼的对手。怎么办……
　　叶吟淡淡开口：“囚禁妖族可是仙河岛大忌。城主，若你如实相告，我想师父也会理解你的苦衷。可若不然，我不能保证这些孩子在仙河岛的安全。”
　　陈盼目光如秃鹰般与叶吟对视，胸膛剧烈起伏着。
　　周小小悄悄给叶吟竖起大拇指。
　　事已至此，为了鹤城，陈盼再愤怒也只得压下，深吸一口气后，她沉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