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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病态 ...

  •   第16章

      江曜小时候很调皮,给爷爷和容雪深添过不少事。

      他就像是笼子里关不住的鸟,哪怕闯的祸再多,容雪深也舍不得把笼门锁上。

      只是每次在他鬼混回来后,事无巨细地替他擦拭染上外面脏污的羽毛,让江曜在他手心重新变成干净漂亮毛茸茸的样子。

      “江曜你又去哪鬼混回来了?天都黑了不知道回家?!”

      “……爷爷我这不是回家了么。”江曜缩着脖子,瞪大两只眼睛抬头,委屈巴巴。

      “你过来站这。”爷爷完全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冷漠,抽出了竹条。

      江曜捂着屁股低头走过去,小声:“爷爷您下手轻点,前天打的还没好呢。”

      爷爷冷笑,一口气往他屁股上用力抽了三下,江曜咬着唇忍痛不敢吭声。

      “雪深,”爷爷说,“带弟弟去洗澡,身上全是泥,帮他把衣服鞋子也洗了。”

      “知道了爷爷。”容雪深毫无怨言接住这个任务。牵住了江曜的手,替他擦被打出来的泪。

      江曜被打不敢吭声,耷拉着脑袋害怕爷爷生气,现在捂着屁股大声顶嘴:“爷爷我才是哥哥,昨天班上的小胖放学欺负弟弟,是我打跑他的哼哼!”

      爷爷又往他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竹条,“原来你脸上那乌青是这么来的啊,不知道找老师?小小年纪打什么架逞什么能?!”

      江曜痛得捂着屁股满院跑。容雪深替他上药,江曜坐也不能坐,站着也疼,难受死了,泪眼红红。

      容雪深安慰地抱住他,高深莫测地说:“下次不要为我打架了,我只是不会打架,但有别的办法。”

      后面小胖就因为违反校规被开除了,灰溜溜地跑去差一点的学校读,江曜到现在也不知道和容雪深有没有关系。

      他感觉容雪深除了对他,心思阴得蔫坏。
      ……

      不管是在城南中学,还是现在坐在了以前最爱的日料店里,在过去和现在同一参照物的对比中,江曜恍若经年。清晰地意识到他睡了一觉的十年多么长。

      容雪深不愧是天生搞科研的料,记性真好。十年了还把他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在包间对坐。菜还没上。容雪深看见江曜突然站起来,坐到他这边来了,肩膀挨着肩膀,凑得很近。

      长了还没剪的发丝在他脸颊磨磨蹭蹭。

      江曜昨晚洗了头,换了新的洗发水,新洗发水味道好闻,溺着若有若无的甜。他想。

      虎口被抓住时,容雪深抖了一下——很久没和江曜牵手了。自从上了初中青春期发育,两个人都知道即使是兄弟也不能晚上躺一起睡了。

      江曜捧住容雪深的手,郑重其事说:“严老师和我说了,你那个病——”

      容雪深眸色冷下来,紧张了一秒,眼神转到江曜脸上看他的反应——放心了,江曜知道的是躯体化。

      如果江曜知道十年前的真相,现在早就和他大吵一架,骂他是个没把他当真正家人的傻逼,然后和他绝交。

      很小的时候,容雪深他爸死在了G国,爷爷接到了电话,然后一言不发地在家门口倒了杯酒,插了朵君子兰,没有去参加儿子葬礼,因为他还有两个小孩要带。

      直到现在,江曜都以为容雪深爸妈死因是车祸。

      “躯体化能好,没事,不痛。”容雪深说。

      “快三十了别装冷淡酷哥了,这有别人么?”

      江曜查过了,躯体化会出现身体莫名的疼痛,相比于其他绝望的心理情绪这都算好的。

      真不痛。因为体会过更痛的。

      容雪深:“没装。”

      容雪深一以贯之的冷淡。把他从小到大不同时期的同学拉出来问问他性格,保准口径一致。

      江曜嘲他:“果然还真是躯体化,阴晴不定的,前阵子看见我还要哭了。”

      容雪深:……

      什么感伤到江曜嘴里都成了过滤的白开水。

      容雪深自己也笑了下。

      服务员推着车过来送菜。江曜松开盘腿,要跑到原来的对面去,容雪深拉他手,把他搂在身旁坐下来。

      “别走了,我们很久没坐一起吃饭。”

      很久,十年。

      -

      容雪深这几天,心里有处十年的死火山自动喷发了。

      他不得不审视自己逃避的一点地方。

      下班后学院里团建,容雪深参加社交活动只是为了遵守社会规则。

      他大概有厌世倾向。一个人淡淡地坐在一边吃饭,同事们在课堂上实验室端着教师的范,私底下烟酒都来,字面意义上的。

      “诶容老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我妹藤校刚博士毕业,长得漂亮,感觉和你性格也合得来,要不要见个面聊聊?”

      容雪深无名指戴着戒指,但员工档案不能乱填,未婚未育就在那摆着。

      容雪深没说话,没什么情绪,和这个撮合相亲的同事碰个杯,喝口酒。

      同事酒喝了,明白了,这是被拒绝了,成年人的世界,不再多说什么。

      [……你猜我在学校看见谁了?]
      江曜发的。

      容雪深回:谁?

      [刘一铭。他居然在城南当化学老师,看到他就想起他以前偷拍我]
      [还是不能理解这种男同的想法]

      容雪深心里堵得慌,猛灌了口酒。

      他必须得审视自己了。

      这次,用什么感情去和江曜相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接受基因编辑治疗后病情良好,每年体检无碍。

      容长风曾担心这遗传病对容雪深后代有影响。容雪深很早很早就知道这点完全不用担心。

      发生的契机都没有,就不用担心。

      江曜是直男,他的生日愿望是当个好爸爸。

      容雪深已经失去了最佳胁迫江曜喜欢他的时机。他也知道,十年前告诉江曜,他要死了,能不能亲他一下。江曜会亲的。

      因为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也正因为如此,容雪深没有做出这样的事。

      -

      刘一铭现在城南的高二当化学老师,江曜某天去办公室帮化学老师搬书,和他撞见了。

      刘一铭面色惊悚,身为学校里性格内向保守的男老师,他看到江曜时,手里的保温杯哐当砸在办公室的瓷砖上,其他老师同样震惊地看他,问他怎么了。

      江曜去世时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葬礼办得仓促,就最亲密的几个人去参加了,没通知其他人。
      其他人以为江曜和容雪深这对兄弟都出国留学了。

      刘一铭惊恐万分,江曜表情淡淡的,给自己老师办完事,抄着兜走了,仿佛没注意到这个以前偷拍他的人。

      刘一铭忐忑不安,江曜这是从国外回来了?都过去十年了,应该忘了当年偷拍的事吧。

      他现在是老师,这种错事被同事学生知道了不好。

      刘一铭心里想着最大的顾虑,没思考江曜怎么年近三十出现在城南,穿着城南的校服。

      江曜爸妈是大帅哥大美人,基因好,他天生晒不黑,男生一白,长得也嫩。

      他被容雪深气到时,一点点红就会从薄薄的白脸皮溢出来。

      合理怀疑这是容雪深时不时要和他作对的原因。

      这天放学,很快融入新班级氛围的江曜同学在篮球场和新同学打球。

      现在城南的篮球队队长一米九,江曜一瞅沉默了,他当年被推举当个队长,也才一米八。现在的小孩吃真好。

      容雪深以前和他差不多高,现在比他高半个头,江曜安慰自己以后还会长高的。

      “江曜,那边有个穿黑衫的男人一直在看你。”

      江曜扭头,看见容雪深抄着兜站在篮球场外,看他扭过头来,笑了下。

      他们约了一起吃晚饭。

      容雪深今天订的是韩国菜,又订了包间。

      江曜以前也喜欢包间,因为十几个朋友一起方便。现在他们就两个人,包间太奢侈了,得加钱的。

      容雪深只是不想被别人打扰二人世界。以前一堆苍蝇围着江曜。

      吃饱了没事做,江曜看着坐着都比他高的容雪深。

      “把手伸出来,我们掰一下手腕。”

      容雪深伸出来了,牛一样的力气一下子掰倒了江曜。

      江曜:……

      他现在绝对不能压着容雪深了。

      疗养院的医生建议容雪深保持健身频率。容雪深习惯了把健身当作死寂情绪的发泄。他打拳,攀岩,游泳,除了不打篮球。

      容雪深在想他现在可以单手把江曜抬起来架在肩上,不过铁直男江曜绝不允许被这样。

      他听见江曜说:“要是我一开始没去老院,我们只是同学,你觉得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了?”

      虚无的假设,江曜吃饱了没事做,纯好奇,今天的韩国菜太好吃了。容雪深不回答也没关系。

      如果只是同学……如果没有病,江曜那么单纯的直男早就待在精心编织的鸟笼里,泪眼微微,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接受过分炽热过分占有的病态宠爱。

      喜欢会强取豪夺,冷淡如容雪深也不例外。

      他时常分不清哪边感情更重,它们在他体内拉扯,他理智得什么都不想了,只记得要对江曜好。

      吃完韩国料理,容雪深送江曜回那个安保管理疏漏,看起来并不安全的老小区。

      江曜上楼后,容雪深坐在车里还没走。

      他在思考怎么把江曜打包回家。

      这时,微信上收到一笔转账。

      江曜说:[这是龙虾外卖。日料和韩国菜的AA,包间太贵了,我就不A了]

      大几百元。江曜没多少钱了。

      容雪深第一眼以为看错了,而后盯了很久,突然短促地嗤笑了声。

      原来江曜在日料店和韩国菜吃完饭,还特意去找服务员是这个意思。

      江曜手机遭受了轰炸,几乎是分秒不停地,有源源不断的转账和红包进来。

      他在里面找不到任何带文字或语音的消息,手指划不动了,全是橙色的红色的钱的数字。

      后面终于消停了。估计是转账到了每日限额。

      [你疯了?!]

      江曜打字的手在发抖,这才是真正的红包雨,狂轰滥炸,诱惑至极。

      他本就是从小没吃过穷苦的,现在身上没多少钱,此刻内心在反复接受道德煎熬的拷打。

      [你不想我A,那就别带我去吃饭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你工作不是很忙么,吃饭还要回消息]

      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容雪深现在工作任务双管齐下,但他多线程处理事情的能力在读博时期就炉火纯青,勉强比以前忙了些,眼睛里的血丝主要是因为晚上失眠熬出来的。

      一想到江曜和他在同一个现实世界了,他晚上做梦梦到自己爬窗把人卷进被窝偷回家了。凌晨四点睡的,早八上班打卡想到这个梦,还忍不住笑。

      [你非要和我算这么清楚?那好,你遗产我一分没动,你怕乱花钱,那先把利息拿走]

      江曜火速在网上搜一下他遗产的十年利息多少——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多少?一百多万!

      而他现在账户里孤零零少了好几个零。

      非要算清楚,还得从他在老院第一天开始算。

      江曜喜欢小众但昂贵的品牌,平时在学校里穿校服看不出来,他鞋子、衣服和服饰品每个季节都要换新的。

      他玩音乐,乐器是爷爷或容雪深给他买的。他们因为不懂,所以往最贵的买,不容易踩坑,售后服务有保障。

      江曜卧室里还有一整面墙的手办,没一百万下不来。

      爷爷不拘小节,在两个孙子身上花钱如流水,偏偏喜欢住在靠近山的老院子里。老院外表看着破旧,他们三个都不是炫富的。有一年政府里派干部下来慰问救济,以为他们很穷。

      给江曜花了这么多钱,江曜爸妈交给爷爷的遗产,爷爷一分没动,最后全部连利息一起交给了江曜。

      江曜想了想,觉得容雪深真是干大事的。身上揣了小一千万,这十年居然一分都没花。而且他都死了。

      可能是太有钱了,看不上。

      非要算得明明白白,说不定他还欠的。

      以前没意识到,容雪深被亲叔叔接走后,江曜意识到了。

      [你对我够仁至义尽了,可以当我没复活,继续你以前平静美好的生活不好么?]

      平静美好的生活……容雪深咀嚼这几个字,柔软的心脏翻开一看,全是玻璃渣。

      江曜降低不了道德感,以前没意识到他和容雪深之间的利益关系,是因为习惯了他们相依为命,同舟共济,不分你我。

      他如果能稍微降低道德感,当年就不会被沈幼薇骗了。

      惨淡的月光撒入屋内,江曜曲腿坐在沙发上,脸枕在膝盖里,孤零零。

      如果他有个正常幸福的家庭,就可以不寄人篱下,就可以和容雪深做同学,做朋友,做兄弟,没有负担地。

      门铃响了,江曜迟疑,老小区安保系统不太行,但6栋邻居多,他对门是户热心肠的人家,经常给他送手工甜点或饼干。

      他打开门,高而挺拔的黑影倏地将他包围。

      他听见容雪深情绪波动地说:“如果我们是另一种关系呢?”

      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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