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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

  •   索弥利亚不知道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隐秘的社会角落中无处不在上演着监听与反监听、审核与自我审核这类事情。这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现象,每个历史时期都或松或紧地进行着,当年的乔西提斯就死在了这种境况最为惨烈之时,每个人都可能是被监视的对象。这些是流传在他们父辈口中的,这一代的青年人们当时还太小,好在如今乔西提斯的意志坚强地传承下来了,不久之前,在基里斯蒂安众人的努力下,乔西提斯曾留下的民意法案被重新通过了,只是不知为何,对民众及舆论的监察似乎却更加严苛了。
      索弥利亚忽然想起了吉姆,想起了那个“反动小组”当时的动机就与这项法案有关,只是,几乎已经没人记得起他们了。与那时完全不同的大事还有,灵克顿派已经出局了。当年报纸上对这件事的解释原本就很暧昧,如今随着灵克顿派的下台,更是真假难辨、记忆成灰了。
      她现在正站在阿德里安的房门外,还在思索究竟要不要进去,她失约了,自她答应阿德里安要归还那本书已经又过了大半年,她今天之所以来找他,或许是这种社会监听与特兰西的监视有某种相通性吧。她之前不愿因此打扰阿德里安,但如今认为那不算什么了。
      阿德里安突然向内打开了门,一副看她难办的样子,他没有像她上一次那样挥拳过去,而是略带气愤地说:“你失约了。”
      索弥利亚笑了一下,将妮薇德的书递还给了他,他接过之后又说:“我早就听见你上楼的声音了,进来吧。”
      索弥利亚进门后马上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两只杯子,阿德里安顺手将那本书放在了桌子上,并解释说是上一个找他聊天的人留下的,叫托马斯·盖勒,一个作家,或许她还认识他。索弥利亚确实读过他的书和文章,只是没想到他跟阿德里安是一起喝酒的关系罢了。
      “你知道吗?”阿德里安有些犹疑,“埃利诺也在赛诺伏特。”
      “我知道,结婚前他就回来了,我去找过他。”
      “是吗?他当时就没有让你打消跟其他人结婚的念头吗?”
      “阿德里安,”索弥利亚接过了他递来的水,“试图后悔过去的选择是愚蠢的,而且,你认为那是爱,但是可能我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倒是一直很坦率。不过,他不一样了,前几日他来找过我,他现在在帮基里斯蒂安做事。”
      “你试图以一个大前辈的身份叫他离开那种生活吗?”
      “不,是他试图把我拉回去。”
      “你拒绝了。”
      “我拒绝了,难道我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阿德里安,或许你没有想过,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循环往复,一样的荒唐悲凉。更久的以前我曾想起乔西提斯,他的死亡就像个笑话一样,他们为保卫人民的牺牲也像个笑话一样,当初他们说的那样振聋发聩、气势堂堂,实际上不还是叫他人夺了权,终究全然走向与他所说之道的相反方向。”
      “或许从结果上来看没错,可是我却不能这样想。”
      “我知道,你是能认清人性论错误的那一方,但是,很多人是只看结果的,人们几乎永远在下坠,道路几乎永远在滑坡,要翻转的代价极其之大,试图去翻转的每个人必将陷入周而复始的晕眩,就像她一样。”索弥利亚说着,重新看向妮薇德的那部《希望》。
      “你觉得她在晕眩吗?”阿德里安用手抚着那本书封面的名字说到。
      “从本质上来说,她与基里斯蒂安几乎没有两样,他们都是想象的集合,但是基里斯蒂安却不会有那种晕眩。”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个草率的判定,但有其合理之处,因为不论她将这个社会背后的运转规则剖析得多精准、批判得多不合理,她依旧无法创建一项众心所归的理论,以成全一个与当下全然不同的世界,现在没有人能够做到。因此她的信仰再充沛,也无法掩盖前方一无所知的现实,这种脱轨的现实与她坚定的理想结合在一起,此般矛盾永存,而且从更大范围看她都处于逆风,因而她才会晕眩。”
      “可你不觉得,这部书正是为着这样的思想而诞生的吗?”
      “我知道,她很坚定,就像乔西提斯一样,正因如此,她会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去克服那种晕眩,以确定自己永远处在理性的状态。多年以后,甚至几代之后,她依旧会令人钦佩,而可笑之处就在于,人们之所以会钦佩,往往是由于做不到。”
      “虽然我很想说人们并不需要做到这种令人钦佩,因为经常宣扬地越高,便越是呈现虚伪和反抗,但考虑到她所做的事,或许真的需要那样处在时刻不停的克服当中。”
      “所以,阿德里安,此世无论多么拘束或破败,但在很多人的眼中,它无可替代!更何况,更多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它这种拘束与破败。”
      索弥利亚在说这些话时一直透着一股隔绝所有的死气,太过自然而然地流露,阿德里安感觉不到一丝的批判,亦感不到一丝的期许。
      “还是有些义无反顾之人的。”阿德里安继续说。
      “当然有,甚至比你想象得要多。”索弥利亚紧跟着。
      “不论多么遥远,希望也是存在的。”
      “存在,不论在怎样的地方。”
      依旧是这样,她嘴上承认着希望,眼里却能清清楚楚看到不见希望的地方。
      “你还是这样,时刻将这种双重性贯彻到底。”
      “我只是说出了事实,事实证明,只有双重性能靠近世界的真理。”
      “可是你不喜欢它。”
      “我不喜欢,但也并不多讨厌,它就像雨一样。”
      阿德里安是为数不多能弄清楚她这个比喻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担忧她这项比喻的人,他看着她时隔多年再次提醒:“索弥利亚,你如果不想着对抗这种虚无的话,就会被它吞噬的。”
      “阿德里安,已经不需要了,我从很早以前就意识不到‘索弥利亚’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阿德里安,接下来的话对你而言或许有些诡异或迷惑,但终有一天你会清楚的。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做过什么约定但至少情谊一场,而目前你是最长情的那个。埃利诺在我结婚前曾说,他已经死了,我是相信这句话的。我终有一天会忘记过往所有事情的,到那时我的记忆中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至于基里斯蒂安,他一直相信他是正确的,因此叫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会欣然前往,哪怕是自己的性命。阿德里安,你,要想想真到了那时你要如何了。”
      索弥利亚说得很慢也很稳,她没有明确回答阿德里安的话,他不知道这是否为了隐藏什么,阿德里安沉默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是,某种预言吗?”
      她的回答是微笑,而阿德里安第一次在她的微笑中察觉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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